第三部:迷城變 第三章(第3/17頁)

說不理就不理,它的大尾巴在地上一點,整個身體彈躍而起,向前飛去,動作雖然有點傻,不過速度卻奇快。我摸摸脖子,想不通啊,它從哪裏冒出來的?不行,我要追上去看看。尾隨著這只跳來跳去的斷腰魚,我一路狂奔過了兩條街,來到了一個Y字形狀的路口,四際無人,漆黑一片,唯一亮燈的地方仿佛是一家通宵營業的小店面,而就在這店面門口,大批各色非人正排成一條長隊,吵吵嚷嚷,熱鬧非凡。很顯然它們的社會公德修養還不到位,沖突時有發生,不斷有三兩非人從隊伍中飛出來,呼的一聲,不知道被甩到哪裏去了。嗯,我現在知道斷腰魚是怎麽跑出來的了。作為一個喊出過:“不好奇,毋寧死”口號的前獵人,此時我要是轉身就走的話,下輩子都一定會睡不著。所以我忠實秉承了自己的本性,滿臉激動的擠到了隊伍的最前排,扒在一只食金獸的背上,剛想定睛看看到底是什麽級別的清倉大甩賣,居然可以吸引如此多的另類觀眾,身後一陣騷動,好似又打起來了,一股大力在我背上一推,我一個跟頭,栽了出去,栽進了一扇門裏。

眼前是一片溫柔的燭光,搖搖照耀著這間小小的屋子,除了錯落分布的燭台外,空無一物,在我的面前,一塊巨大的黑色簾子垂下,有個聲音幽幽的問我:“你要什麽?通行證還是算命?”

這聲音好生耳熟啊,好似故意壓低了,一下子又聽不大出來。出於某種本能,我也憋了一口氣,啞著嗓子說:“算命什麽價錢?”

答:“批流年可以貴到你出鼻血,也可以由我倒貼你一點去買張草席包包,看你命如何啦,先把生辰八字報來,測字也可以,你隨便說一個字。”

這番純粹業務性的介紹完畢之後,那聲音非常低微的嘟囔了一句:“媽的,餓死了,今天生意怎麽那麽好!” 我的媽呀,難怪我說聽起來耳熟,這是狄南美啊。

三年前,她突然從墨爾本消失,不知道跑什麽地方去了,此後偶爾有一個電話來請教辟塵如何處理毛衣起球問題,或者我在家裏天台上唱唱山歌的時候會聽到她中氣十足的千裏傳音,通常是:“小破,我的乖乖,豬哥,你唱得難聽死了。”諸如此類大逆不道的話。對於我們來說,她實在沒有什麽事情值得擔心,我們擔心的反而是那些生活在她周圍的人,一天到晚籠罩在這只腦子隨時進水的狐狸陰影之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倒一次哭笑不得的大黴。老狐狸看起來混得不錯,開店當個體戶了,我敢擔保,這家夥一定偷稅漏稅的。聽我半天沒反應,她開始催我了,說:“到底要什麽,你趕緊說呀,我收工了要去吃夜宵的。”

奇怪了,以老狐狸之通靈,居然不知道近在咫尺的是我?餓壞了嗎?不管怎麽樣,先算一算再說。生辰八字?還是測字?給她看手相是一定不行的。她要發現是我,隨便一激動,三昧火出,我的爪子就熟了。

說到我的生辰八字,老狐狸還真不知道,她說一旦知道了,一定會忍不住要給我算命,而且算得無比仔細,但凡發現有什麽不對頭的地方,自然無法坐視不理,只能出手去修正我一生所有可能存在的錯誤,最後泄漏天機,妄改人命,多半連累我和她一起被雷打死。既然她說得這麽嚴重,我也不好意思太過勉強,所以除了偶爾發愁出門應該穿哪件衣服,或者頭發要剪成什麽樣子我會去問一下南美的專業意見以外,其它事情我都自力更生,最多丟壞一兩個銅幣,總會有個結論出來的。還是測字吧,昨天那麽多倒黴的事,我希望有一個好兆頭,所以說了一個吉字。測最近行事的運氣。南美心不在焉的嗯嗯兩句,我幾乎都可以聽到她肚子發出的咕咕聲了,天哪,為了做生意她居然飯都不吃啊,難道是勤勞致富這句成語感動了你?我正在偷笑,南美忽然在簾子裏抽了一口冷氣:“士之口言事不祥,行途拮據,無手則孤,有手而困,是之兩難。糟糕,真糟糕,小子,你最近要去做什麽?”

我嚇了一跳,失聲說:“什麽?” 那簾子刷的一聲拉開,南美盤腿窩在後面的一個大豆袋椅上,圓溜溜的眼睛不可思議的瞪住我:“豬哥?你怎麽死到這裏來了?”

我和南美這麽難得的一出相見歡,到後來是在一片騷亂中結束的,這騷亂固然有我們的一部分貢獻,不過主要還是由屋子外面那些混蛋非人造成。當時南美正把我騎在地上打,罵罵咧咧的教訓我居然到了東京也不說一聲,還喬裝打扮跑來消遣她,實在其心可誅!也不管她自己這只流浪狐狸居無定所,一向神出鬼沒,我的追蹤術再怎麽精通,也決計不可能發現她在此地開店啊,否則早就來入股了。她打得上癮,還要去找根蠟燭來滴我的時候,忽然轟隆一聲,這間房子臨街的那面墻,倒了。整面墻啊,就在我們眼皮底下,那麽大聲的,絕望的,委委屈屈的,倒在了地上。我和門外還在排隊的兄弟們不約而同張大嘴巴向天上看,在這面墻和天花板接壤的地方,有一個俊美的男子悠閑的坐在那裏,他的手還插在水泥鋼筋的墻壁中,如在切割一塊柔滑的芝士蛋糕。白色的過膝長衣,一雙毫無感情的藍色眼睛,眼波流轉過下面的熙熙攘攘,仿佛牧場的獵人在清點他的牛羊,當看到我這只羊的時候,他似乎有點驚訝,手一撐,輕巧的躍下來,就在這一瞬間,外面的非人們發出了殺豬般淒厲的喊叫:“破魂啊,破魂啊。”轉頭如潮水般散去,飛的飛,跳的跳,可是走不多遠,卻又擁了回來,在他們的身後,東南西北四個角上,精藍修長的身影在夜色中也刺痛著我們的眼睛,逐漸向大家逼近。我目瞪口呆的看著精藍,心裏的小鼓打啊打啊,為什麽,為什麽會有破魂在東京出現?南美在我身邊問:“怎麽樣,打還是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