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鬧 第5章(第3/9頁)

  一念已定,我和藍田兄分頭行動,手掌附上死人兄弟的腦門,我靜靜看他臉容,不算什麽善終的死法,神色卻那麽安然,只是唇角的牽扯,看得出微微的不安,是擔心著什麽呢,做了自己該做的一切,還是忍不住憂心。

  閉上眼,物我兩忘,漸漸沉入清白世界,冥冥中聽到藍田兄興致勃勃地喊:action!

  娘的,難道我耗費寶貴能量,就是給你過拍戲癮嗎。

  這出戲拍得久不久,我一無所知。重新恢復我本來意識的時候,藍田兄很悠閑地坐在我身邊,正在選檢翡翠苗苗,大約是準備來年下種,眼神專注,態度虔誠。我搖搖頭,問他,“福福呢?”

  狐鬧(34)

  他手裏停了停,過一刻答:“去了。”

  我松口氣,接著心裏又一緊,這悲欣交集的感覺如此劇烈,使我很久都無法繼續自己的問題。站起來張望一下,福福主人的屍體在我身邊,水晶屏幕仍然樹立在門口,繞過去,第一眼看到雪地上福福的遺體。

  它的確是過世了,身體擺出的姿勢卻非常奇怪,上半身竟然是懸起來的,兩只前肢交叉像是趴得很舒服的樣子,那場景,幾乎讓我懷疑是不是它身前蹲了一個隱形人,正體貼地和福福依偎著,甚至在撫摸它的皮毛,不然,為什麽它安然的模樣裏,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滿足之色。

  “你從它主人腦子裏復制出來的場景,是向福福奔過去,將它抱在懷裏。”

  藍田兄弟在後面對我作現場講解。

  我點點頭。有點哽咽:“撞得巧了。”

  他“嗯”了一聲,“也不是撞得巧。”走過去蹲在福福面前,藍田人比寶石還要冷靜的眼睛裏,流露出感嘆神情,“他們生前相互記掛,身後魂夢相牽。”他向我擡頭看看,“萬物都是有靈魂的吧。”

  是,萬物都有靈魂,只不過大多數時候我們選擇忽略。看福福的樣子,當那場景復制成功時候,元神已經從衰弱到極的身體上出竅了,因此才毫無隔閡,毫無嫌疑,毫無任何虛實兩界的疑惑,在最後一刻看到自己最後夢想的實現。它何其悲哀,又何其幸運。

  能被完美無缺的欺騙,從而得到解脫。

  有多少人,有這樣的際遇?

  我把福福的身體抱起來,回頭去找它主人的身體,讓他們埋一起吧,或者,藍田兄多給點玉石,一水包起來,留著作個紀念?

  藍田兄看來對這個提議沒興趣,切了一聲跑了,一邊跑一邊說:“好了,賭中了,收工了,我幹正事去了。”

  這個農民。

  這趟渾水,眼看又趟完了。不曉得為什麽,我有生之年的回憶中,占據最多部分的內容,好像都是在趟渾水,天上飛的,地下爬的,洞裏鉆的,什麽東西我都跑上去搭一分子。高興就混久點,不高興就立刻甩手跑掉。

  如果那福福的生命存在,是為了等待另一個人的重新出現,那麽我呢?

  這個問題我從來沒有想過,如今卻在心裏盤旋不去。

  我是為了什麽而在這裏出現,而在這裏流連呢?

  誰能回答我呢。

  然後我就聽到有人叫我,“小狐狸,小狐狸。”

  這麽親切的稱呼,好像只從一個人的口中聽到過,我擡頭猛看聲音傳來的方向,咿,那不是孫悟空嗎?

  我印象中,孫悟空就是騎在一朵雲上,東張西望,眉開眼笑的一只猴子。而現在我頭頂上那位,除了不是猴子以外,其他條件都符合。豬哥啊,你怎麽會跑來這裏的?

  我倆異口同聲,問的都是這個問題。

  他騎的那朵雲,我說怎麽灰蒙蒙的,原來是那只被他牽去交差的拔魯達獸,跟他混了一段時間,看起來樣子精明多了,都有眉毛眼睛了……

  跳下來,被我一把拉住,“好久不見,在哪裏發財。”

  他沒好氣甩開我,“什麽話,昨天早上才分開。”

  我點點頭,“也有一兩天了。你跑這來幹嗎。”

  好像是我只和豬哥打招呼,拔魯達有點不高興了,身體一轉一轉的,轉成一團好大棉花糖那樣,豎了起來。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我趕緊轉過去也對它點頭哈腰,“你也好久不見,幹嗎,你想壓死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