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鬧 第3章

  裊裊出紅樓。

  我的手指繞上她的脖子,所有經脈都在瞬間閉鎖。那一瞬間我感覺到一股反抗能量一觸即逝,這絕代佳人竟是會家子。要不是她對我毫無防備,一襲即得手,說不定還要花些功夫。奇了,是什麽來歷?

  什麽來歷我這會也不在乎了。就算是上帝派來的臥底,都先打一頓秋風算數吧。看著她勾魂奪魄的眼睛徹底合上,所有意識喪失,我惡作劇地從心裏發了一個強力對多異界傳音,人間許多正在穿舊衣服狼狽拖地煮飯,青春消耗於廚房客廳的師奶們這一刻都有感應,聽到有人大喊大叫道:“諸位黃臉婆,我給大家報仇了……”

  上身,在法力足夠的修行者那裏,和人類換衣服的原理是一樣的。宿主的全部意識都閉合。代之以寄主的靈魂控制。而神經肌肉,血管體液,無非一樣運行。換句話說,就像在電腦裏換個主板。

  把原來的主板丟進某個廁格裏,我不能呆太久,一會回來用現成的比較好。想想,在裏面施了一個隱形訣……我不希望明天在報紙社會新聞版說,高級飯店洗手間驚現無名女屍什麽的……

  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去,一步比一步不安。一步比一步亂。

  深深呼吸,坐在大堂裏,窗外風雲變色。要下大雨了。

  不確定結果的等待,一秒有一生那麽長。

  然而終於如願,當鼻端傳入細微氣息。

  和記憶中的味道融為一體。氤氳出青翠前塵,溫柔心意。

  我按住座椅一角,手指用力,壓抑自己不要跳起來。

  小白來了。

  他來了。

  走過街道,行動那麽沉著,黑色襯衣柔軟地貼著強健的身體,他容顏如午夜青山那麽沉寂。避開一輛車子的時候,眼睛不經意向酒店裏瞟來,我身體一縮。整個人抖得像一片風中的葉子。接下來,便狠狠站起來,迎上去,一邊仔細觀察室外天色,莫打雷啊,莫打雷啊。

  他進來了,站下,和門童說話,就在我身前不過兩米。我可以聞到他衣服上被太陽曬過的塵土氣味。從那氣味,我可以回溯到十天之內,他走過的萬裏長途。那些被他依靠過的樹木,以及接觸過他手指的溪水或草叢。如果可以選擇,我願意化身為它們,求取那刹那的親近。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總是藏在濃密樹林裏,當小白來找我的時候,從背後撲上去,狠狠咬他脖子一口,他永遠好脾氣地把我左右甩著,忍著疼,慢條斯理地說:“下來啦,下來啦。”

  上天知道我多麽想重溫那時他手臂的溫度。

  或者不知道,否則我這會已經送醫院急救了吧。

  我忍著眼睛裏的淚水。目不轉睛看著他向門童點頭致意,走到大堂一側的吧台前坐下,要一杯威士忌。從頭到尾,他沒有注意到我——注意到危羅薩,第一表示我的隱藏法術非常到位,第二說明我的良人是條不為女色所亂的好漢子——危羅薩本人,則會說他是同性戀。

  整理了衣服——第多少次,清了清嗓子,第多少次,我緩緩向白棄走,刻意放慢了腳步,因為怕自己幹脆直接撲上去。這心緒如狂潮的時刻,忽然身後有人緊緊拉住我,似要阻止。我登時怒氣上沖,回手一揮,忘了控制力量輕重,那人應聲飛出數米,重重跌落在地,蜷曲整個身體,臉上布滿痛苦之色,嘔吐起來,我猜出手太重,定有骨頭碎裂了。這人,是危羅薩的司機,是來請主人出發的吧。

  何其無辜,我也微感後悔,酒店中人紛紛望過來,正躊躇如何收拾殘局,一陣輕柔的風掠過我身邊,眼角有黑色余影。心裏頓時一沉,糟糕,竟然驚動了白棄。

  他蹲低在那司機身邊,手指按上傷處,垂著眼,輕輕問:“你是誰,和他有什麽冤仇,要對凡人下這樣的重手。”

  聲音很細微,卻在耳邊字字清晰。異常嚴厲。

  我不曉得他也可以這樣嚴厲的。

  我不曉得他對我也會生氣的。

  這樣委屈是沒有道理的,明明小白並不知道,這女子的軀殼下,是他所嬌寵的我。但我仍然哭起來。

  甘冒奇險,不顧天威,我不過要看他一眼。在他四圍能呆一刻是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