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雲州(第3/4頁)

  “雲州,其實就像這株迦藍花一樣,只看它平凡的外表,半點也猜不到蘊含於它體內的驚人的美麗。”阿福的口氣就好像哲人在講學,“其實所有的美都隱藏在神秘之中,或者說,不可捉摸正代表著美的本身。你們不會理解雲州的,你們眼中只看見那些殺人的瘴氣和險峻的海岸,就以為雲州不過是一片充滿死亡氣息的蠻荒之地。

  “你們無法想象當夜晚瘴氣散盡時,月光是何等的清亮,就像天河的水那樣緩緩流淌而下,你幾乎能感到那種冰涼的觸覺。你們也無法想象那些光禿禿的石原,在上千拓的平原上,寸草不生,什麽都沒有,只有那些嶙峋的怪石,呈現出各種生動的顏色與姿態,仿佛他們才是這片土地上的生命力所在。

  “你們沒有見過迷雲之湖,哪裏方圓數裏都被乳白色的霧氣籠罩,幾乎什麽都看不清,但是有發著光亮的小蟲不斷在湖的兩岸穿梭,可以做最好的航標。千百年來,它們都這樣不停地從湖的一端飛往另一端,力氣不濟的往往在中途墜落,被湖水吞沒。誰也不知道它們為什麽這樣做,也許在它們的心中,自己正在穿越雲天,尋找迷雲盡頭的未知彼岸,而那是它們冥冥中不容抗拒的宿命。

  “你們沒有見過火焰森林,那裏的每一棵樹都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瘋長,然後到了養分不夠用的時候,多余的枝葉就會燃燒起來,化為灰燼,重新為自己的母體補充養分。所以整座森林終年都是熊熊烈火,黑煙蔽日。

  “你們更加沒有見過頭顱之谷,那也許是整個雲州最不可思議的地方。走進那座山谷,你就能看到許多粗大而綿長的藤蔓爬滿了所有的山壁,那些藤蔓上布滿了花朵,但你也可以說上面一朵花也沒有。那是因為,每一朵花,就是一顆動物的頭顱,而那就是迦藍花了。其實它的花瘦小而醜陋,也許這令它十分不滿,因此養成了貪婪的天性,喜歡攫取動物的頭來妝點自己。和你方才所說的並蒂蓮大不相同,並蒂蓮是需要腦髓作養料,而迦藍花並不需要它們什麽,僅僅是喜歡它們,而且它還會耗掉自身的養分去養這些頭顱。

  “那些頭顱啊,都保持著生前的鮮活姿態,無論人還是獸,臉上都帶著栩栩如生的表情。也許之前它們還在進食,還在沉睡,還在和自己的配偶歡愛,但在那一刻之後,它們的身體不復存在了,只剩下頭顱,成為迦藍花美麗的一部分。”

  他的語調莫名地興奮起來:“迦藍花是一種頑強的植物,就像雲州本身一樣頑強。它會不停地散發出花粉,比你們見過的任何一種花都要多,都要密。起風的時候,那些花粉隨風飄散得很遠很遠,在半空中飛舞著,就像是生命的種子一樣。有的時候,附近幾十裏的區域都會完全被它的花粉覆蓋。

  “但迦藍花自己沒有辦法取得那些頭顱,它需要花奴的協助,也就是血翼鳥。血翼鳥會替迦藍花把頭顱帶回來,有時候還必須靠它將花粉傳播出去。因為雲州的動物都害怕了,都躲得遠遠的了,光憑風也許都不能達到目的。”

  阿福講得繪聲繪色,但越是生動,身旁的聽眾們就越覺得毛骨悚然。即便是三十六號,在心裏想象著整座淮安城被迦藍花的花粉覆蓋的情景,也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生起。

  “我明白了,”班主夫人低聲說,我早就懷疑死人的事情和那只怪鳥有關,沒想到真的是這樣。吸入了花粉的人,就會變成那樣,對嗎?可是,那幾天血翼鳥一直被我們關著,沒有出來啊。"

  “因為雲州需要血翼鳥,宛州卻用不著,”阿福說,“雲州究竟有多大,誰也不清楚,但是至少在大部分可知的區域裏,生物是極其稀少的,如果沒有血翼鳥的幫助,大概不可能獲得頭顱。可是在淮安不同,這裏是人的海洋,人類、誇父、羽人……取之不盡的資源哪。用不著血翼鳥,我只需要挑一丁點兒花粉,趁著市民擠在一起看馬戲的時候……”

  “你這畜牲!”青衣書生忍不住罵出了聲,“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阿福聳聳肩:“只是為了引二位出洞罷了。你們從西陸一直追到東陸,始終不肯放過我。既然如此,還不如弄點事情出來,逼你們現身,現在目的達到了。”

  “你剛才也說過,這種東西原本不該出現在雲州之外的地方,為什麽那麽處心積慮地要得到它?”青衣書生問。

  “現在它的第一個作用就出現了,”阿福微笑著回答,“你們已經被我占到了上風。以後我占上風的時間,大概還會有更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