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黎明前夕

1、公爵現身DukeAppeared

隔著一層厚實的土墻就是賭場的錢庫。但堆積如山的黃金顯然超過了一個小賭場的需要,身穿黑衣的會計們正圍繞著錢箱,把嶄新的金幣碼好,每一百枚用厚實的綿紙包裹成一卷。封好的錢箱加蓋上鎖,用融化的鉛把箱子縫黏上,再用潛水灌進鎖眼裏去。

戴著面具的男人坐在錢箱中間,有條不紊地在箱口打上鋼印,就像一個熟練的工人。但工人打鋼印用重錘,而他只用手。

他戴著金屬手套的手握著精鋼的印章,在熟鐵裹著的箱**縫上用力一敲,印章的紋路便深入熟鐵中幾分。那印章圖案是個長發如海草的女人坐在月下。

腳下傳來輕微的叩擊聲,戴面具的男人點了點頭,站在他背後的仆人彎腰拉開了地面上的鐵蓋板。

一個年輕人敏捷地跳了上來,黑氅上渾身帶著腥臭的味道。

“公爵殿下,外面的形勢很緊張,治安官和異端審判局的人已經封鎖了整個東方區,現在只有水道是通的,主教已經命令所有人入夜就撤走。”年輕人微微躬身,“但對賬還沒有完成麽?請快一些。”

帶著面具的男人看都沒看他,從金幣中挑出一枚,用鋼印砸向它。教皇的頭像被長發如海草的女人取代了,印痕深處顯出銀白色。

“假幣?”年輕人愣住了。

戴面具的男人把假幣拋向年輕人:“是假幣,但比真幣還要值錢。每一枚特別鑄造的假幣都能在有信譽的銀行家那裏換到一盎司黃金,這些假幣是取款的憑證。今天我們在這裏對賬交割價值八千鎊黃金的款項,如果賬務出錯,會是巨大的損失,這不是可以隨便加快的事。告訴主教,耐心,再耐心一點。”

他的聲音很奇怪,如花腔男高音般尖銳,充滿裝飾感,一如他的衣服。

他穿著華美的暗紅色厚絨長袍,修身束腰,袍擺下至腳面,露出一雙尖頭的羊皮鞋子。長袍的領章和袖章都是用黃金和白銀互嵌而成的,袖章上垂下長長得金屬流蘇。最為耀眼的是那張面具,材質是反著深青色的鐵,上面是一只微笑的夜梟。有人說那是貓頭鷹,但並不準確,那種鳥總是出現在神話中,作為惡魔的仆從,它的出現意味著噩兆降臨。絕大多數夜梟都只有一只腳,因為因為這種鳥懷著兇惡絕戾的心,即使是對自己。如果它們被獵人的夾子夾住了腳,它們會毫不猶豫地咬斷自己的腳逃走

這樣奇怪的男人如果走在東方區的路上毫無疑問會被看作是沒有卸妝的喜劇演員,沒有任何真正的公爵會這麽穿著,可在錢庫這個小小的空間裏,每個人都敬畏著他,黑衣會計們小心地和他保持距離,甚至不敢直視他。睫毛下,他的瞳子透著隱隱的暗紅,就像是……幹涸的血。

“可是……”報信的年輕人還想說什麽。

被稱作公爵的男人揮揮手,示意會計中的一個人說話。

那名會計立刻站直了:“現在外面共有十張賭桌,每張賭桌各代表教皇國的一個屬國。參賭的人都是來自那個屬國的神父,他們把教徒的供奉兌換為看起來像金幣一樣的取款憑證,他們會在賭桌上把這些錢輸給賭場。錢數和賬目對上,今年的十一稅就交割完畢。交款人會在一天之內撤出翡冷翠,收款人會帶著取款憑證去各地的銀行兌換黃金。但是中間那桌上,那個誤入的年輕人還在下注,幹擾了我們對賬。”

“主教說,如果不能把他們趕出賭場,”報信的年輕人壓低了聲音,“殺了他們也不是不可以!”

短暫的沉默後,黑衣的會計們發出了詭秘的低笑。他們在一瞬間從一絲不苟的財務人員變作樂寒夜中的群鴉,彼此傳遞著嘲諷的目光。

“這個年輕人在教我殺人?哈哈。”公爵攤開手,“這個年輕人在教我殺人呐,我親愛的朋友們。”

報信的年輕人驚懼地收縮雙肩,他發覺自己好像誤入了蝙蝠的洞穴,在他周圍,公爵和他的黑衣會計們磨著牙齒,隨時會撲過來吸他的血。

他一瞬間明白自己犯了錯,他是“主教”的下屬,但是主教的命令在“公爵這裏是沒有用的。在他們的教派中,六位血契祭司地位平等,唯有祭司長能夠對其他祭司下達命令,而祭司長永遠是女性。除了祭司長,祭司們的關系與其說是教友,不如說是警惕地守衛各自領地的豺狼。教中的財權由公爵掌握,在他還能掌控局面的時候,他不會樂意聽到來自主教的建議。

而公爵象征著“黑暗中的王權“,對於掌握王權的人,暴力從來都是家常便飯。如果公爵認為需要,他隨時會殺掉外面那個攪局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