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沙丘

我的靈魂並不尋求永恒的生命

但卻窮盡可能的極限。

――品達(Pindar,古希臘詩人)

第二天威爾和萊拉又雙雙出去了,他們很少說話,急於與對方獨處。他們看起來神志迷亂,仿佛某件幸福的事情奪走了他們的智慧,他們動作緩慢,眼睛沒有聚焦在他們看的東西之上。

他們一整天待在空曠的山上,然後下午頂著酷熱造訪他們金銀色的小樹林,他們交談、沐浴、吃飯、接吻,沉醉在幸福的暈眩中喃喃自語,發出的聲音與他們的意識一樣混亂,他們感覺自己正被愛情融化。

晚上,他們與瑪麗和職權塔爾一起吃飯,寡言少語;因為天氣很熱,他們想散步去海邊,認為那裏可能有涼爽的微風。他們沿著河邊漫步,直到來到開闊的海灘,沐浴著明亮的月光,低低的潮水正在轉向。

他們在沙丘腳下柔軟的沙子裏躺焉為,然後就聽到了第一只鳥兒的叫喚。

他倆立即轉過頭去,因為那只鳥的聲音不像是他們所處的這個世界所有的。一聲雅致的吟唱從黑暗的上方的某個地方傳來,接著另一種歌聲從不同的方向回應了它。威爾和萊拉高興地跳了起來,試圖看看那歌唱的鳥,但是他們能夠看到的只是一對黑色的飛掠而過的身影低低翺翺,然後又沖入雲霄,一直在用豐厚圓潤的銀鈴般的音調不停地唱著一首充滿無窮變化的歌。

然後,隨著翅膀扇動揚起一小堆沙子,第一只鳥兒落在了幾碼遠外。

萊拉說:“潘――?”

他形狀像一只鴿子,但顏色很深,在月光下難以看清,不管怎麽說,他清晰地顯形在白色的沙灘上。另一只鳥仍然在頭頂盤旋,仍然在歌唱,接著她飛下來加入他的行列:這是另一只鴿子,但羽毛顏色屬於珍珠白,鳥冠上有一撮深紅色的羽毛。

威爾明白了看見他的精靈會是什麽感受。當她飛落到沙灘上時,他感覺他的心以一種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的方式繃緊和放松。六十多年後,當他年邁老去時,他仍然會像以往那樣明晰而鮮活地體驗那些感受:萊拉的手指在金銀樹下將果子放進他的嘴唇、她溫暖的嘴唇壓住他的嘴唇、他的精靈在他們進入死人世界時從他毫不知情的胸膛裏撕扯開來,她在月光照耀下的沙丘邊重新回到他身邊的甜蜜和愜意。

萊拉朝他們走去,但潘特萊蒙說話了。“萊拉,”他說道,“塞拉芬娜・佩卡拉昨晚來到我們身邊,她把各種各樣的事情都告訴了我們,她已經回去把吉蔔賽人領到這兒來。法德・科拉姆要來,還有法阿大人,他們會來到這兒――”

“潘,”她傷心地說,“噢,潘,你不開心――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然後他變了形,變作一只雪白的貂翻過沙子向她奔來。另一個精靈也變了形――威爾感覺到了它的發生,就像心被輕輕地揪了一下――變成了一只貓。

走到他身邊之前,她說話了。她說:“巫師給我取了一個名字,我以前不需要名字,她叫我基裏亞娃,但是聽著,現在聽我們說……”

“是的,你們必須聽著。”潘特萊蒙說,“這事很難解釋。”

他們倆一起設法將塞拉芬娜告訴他們的一切轉述給威爾和萊拉,從關於孩子們自己的本性的展現開始:關於他們和精靈怎麽不知不覺地變得像女巫一樣具備了分離但仍然保持一體的能力。

“但還不光是這個。”基裏亞娃說。

潘特萊蒙說:“噢,萊拉,原諒我們,但我們得告訴你們我們發現的事情……”

萊拉大惑不解,潘什麽時候需要過原諒?她看了看威爾,顯然他和她一樣迷惑。

“告訴我們,”他說,“別害怕。”

“是關於塵埃的事情。”貓精靈說,威爾驚訝地聽著自己本性的一部分告訴他一件不為他所知的事情。“它要全部流走了,所有的塵埃,流進你們看見過的那個深淵,不過現在有個東西阻擋了它,但是――”

“威爾,是那金色的光!”萊拉說,“是全部流進那個深淵消失不見了的光……那就是塵埃?這是真的嗎?”

“是的,但是一直還有更多的塵埃在泄漏出去。”潘特萊蒙繼續說,“它不應該泄露,它不能漏走,這是至關重要的;它必須留在世界裏不消失,不然的話,一切好的東西都會消退和死亡。”

“但是其他的塵埃是從哪兒溜走的呢?”萊拉說。

兩個精靈都望著威爾和威爾的刀子。

“我們每切開一個口子,”基裏亞娃說,威爾又一次感覺到那小小的震顫:她就是我,我就是她――“任何人,我們,或哲學家協會的人,任何人每次在世界之間打開一個口子,刀子就切入到外面的虛無中,和深淵下面的那種一樣的虛無。但我們不知道,沒有人知道,因為那邊緣太細微而看不見,但卻大得足夠塵埃從中泄漏出去。如果他們立即把它關起來,塵埃就沒有機會漏出去很多,但是有成千上萬個從來沒有關閉。所以這麽長時間以來,塵埃一直在從世界中泄漏出去,流入虛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