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鷹身女妖(第2/6頁)

“聽。”威爾說。

在看不見的水面上有一個緩慢的聲音:木頭的嘎吱聲和安靜的有規律的水花聲。威爾把手放到他皮帶上的刀子上,小心翼翼地向前跨上正在腐爛的木板,萊拉緊跟在後。蜻蜒們停在兩個長滿雜草的拋錨柱上,看上去像傳令的衛官。孩子們站在碼頭的盡頭,睜大眼睛看著迷霧,還得一邊擦去落在眼睫毛上的霧珠。那個惟一的聲音,那緩慢的嘎吱聲和水花聲,越來越近。

“我們別去吧!”潘特萊蒙悄聲說。

“不得不去。”萊拉悄聲回答。

她看了看威爾,他表情凝重、嚴肅和急切:他不會離她而去。加利弗斯平人泰利斯立在威爾的肩上,薩爾馬奇亞立在萊拉的肩上,鎮靜而警惕。蜻蜒們的翅膀掛滿霧珠,像蛛網一樣,它們不時迅速地拍打著翅膀來抖落那些霧珠,因為那些珠子會使翅膀太重,萊拉想。她希望在死人的世界裏他們能找到吃的。

然後,突然間那只船就出現在眼前。

那是一艘破舊的槳船,補丁重重、腐朽不堪。劃船的人老得不能再老,裹在一件用線系著的麻布袍子裏。他跛著腳,駝著背,骨瘦如柴的雙手總是彎曲著握在槳把上,濕漉漉的眼睛深陷在灰蒙蒙的皮膚的褶皺和皺紋裏。

他松開槳,把彎曲的手伸到安在碼頭一角柱子上的鐵環處,另一只手用槳將船帶到木板邊。

沒有說話的必要,威爾帶頭上了船,接著萊拉也上前跨上了船。

但是船夫舉起了他的手。

“他不行。”他嚴厲地低聲說。

“誰不行。”

“他不行。”他伸出一個黃灰色的手指頭,直指著潘特萊蒙。潘特萊蒙立即從一只紅黃色的白鼬變成白色的貂。

“但是他就是我!”萊拉說。

“如果你來,他就必須留下。”

“但是我們不能這樣!我們會死的!”

“這不正是你所想要的嗎?”

這時,萊拉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這就是真正的後果。她站在那兒,臉色蒼白,渾身顫抖,把她親愛的精靈緊緊抱住以致於他疼得直叫喚。

“他們……”萊拉無可奈何地說,接著又停了下來:不能去指責其他三人不必放棄什麽,這樣做不公平。

威爾在焦急地望著她,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看了看湖、碼頭、崎嶇的小徑、停滯的水坑、濕氣沉沉的枯灌木叢……她的潘,獨自一人留在這兒:沒有她他怎麽生活?他在她的襯衣裏顫抖,緊貼著她光光的肉,他的皮毛需要她的溫暖。不可能!決不!

“如果你要去,他就必須待在這兒。”船夫又說。

薩爾馬奇亞飛快地抖了一下韁繩,她的蜻蜓飛離萊拉的肩頭,落在船的舷緣上,泰利斯也加入其中。他們對船夫說了些什麽,萊拉望著他們,就像被宣告有罪的囚犯觀察著法庭後面那有可能是赦免的信號一樣。

船夫彎下腰來傾聽,然後搖了搖頭。

“不行,”他說道,“如果她來,他就得留下。”

威爾說:“這樣不對,我們不需要把我們的一部分留下來,為什麽萊拉應該如此呢?”

“噢,但你們也要。”船夫說,“她的不幸在於,對於她必須拋棄的、屬於她自身的這部分,她不僅能看到,還能同他說話,你們上了船就會知道,那時就太晚了,但是你們都得把你們自己的那一部分留在這兒,在死人世界沒有他的通道。”

不,萊拉想,潘特萊蒙也和她一起想:我們當初因為這個沒有穿過伯爾凡加,沒有;我們以後再怎樣找到對方呢?

她又回頭看了一眼那肮臟和淒涼的湖岸,如此荒涼,毒氣橫流,想到她心愛的潘,她心靈的夥伴,獨自一人在這兒等待,看著她消失在霧中,她不禁嚎啕大哭。她劇烈的抽泣聲沒有回音,因為霧把它們模糊了,但是沿著湖岸,在無數的池塘和淺灘裏,在可憐的裂開的樹墩裏,出沒在這兒的受傷的動物們聽到了她全身心的哭聲,而把自己更緊地貼到地面;它們害怕這樣的感情。

“如果他能來――”威爾叫道,他急不可耐地想止住她的痛苦,但是船夫搖了搖頭。

“他可以上船,但是如果他上船的話,船就待在這兒不走了。”他說道。

“可她將來怎樣才能再找到他呢?”

“我不知道。”

“我們將來還會走這條路回來嗎?”

“回來?”

“我們要回來,我們要去死人的世界,我們還要回來。”

“不走這邊。”

“那就走什麽別的路,但我們一定回來!”

“我帶過成千上萬的人,沒有人回來過。”

“那我們將成為第一個,我們將找條路出來。既然我們要這樣做,船夫,求你發發善心和同情心,讓她帶上她的精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