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敲骨

叛亂以燎原之勢蔓延,已經波及了近三分之一的部落。最開始掀起叛亂、也是現在實力最雄厚的那支叛軍的人數已經超過四千。

這支叛軍是那樣的強悍,竟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從極其遙遠的懸崖邊殺到了離巨峰不到兩百裏的地方!

佛國的根基雖然現在看來,還沒有可能被真正動搖,但懸空寺已經感覺到了強烈的危險,僧人們不能允許那些叛亂者登上神山。

佛宗行走七念,在懸空寺裏也是超一流的強者,自叛亂漸盛後,他便坐鎮在上峰必經的那條山道上,頗有某人當前在青峽前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威勢,然而隨著叛軍漸近,他再也沒有辦法安坐了。

七念知道這場叛亂與以往無數年裏的無數場叛亂最大的區別是什麽,以前地底世界的叛亂只是農奴們本能裏的憤怒,而現在這場叛亂,農奴們非常清楚他們想要的是什麽,所以他們才會表現的如此堅定如此勇敢。

有個人把希望帶給了農奴們,同時給他們指出了一條明確的方向,同時那個人還與農奴們站在一起,在戰場上永遠沖殺在前。

想到那個人的名字,七念的神情便變得凝重起來,笠帽陰影下的眼神愈發堅定,正是因為知道那個人便在叛軍中,他才會離開峰前,來到這片戰場,他知道,三名戒律院的長老不見得攔得住對方。

面對那個人,無論懸空寺顯得怎樣謹慎都不為過,七念甚至很肯定,如果首座不是在崖坪上春秋不動,今次肯定會親自出手。

遠處滿是煙塵的戰場上,暴發出最狂野的廝殺聲,七念從沉思中醒來,望向那處沉默不語,知道今天的戰鬥快要結束了。

暮色來臨,幾個大部落死了近千人,才極其艱難地把叛亂的奴隸們攔在草甸那頭,原野間到處都能聽到悲嚎和呻吟的聲音。

戰事暫歇,七念等僧人看著遠方的草甸,臉上的情緒有些復雜,在叛亂農奴的營地裏,搭著十幾個很簡陋的帳篷,老人們正在救治受傷的年輕人,帳篷側方有炊煙升起,火堆上架著大鍋,應該在煮羊肉,最中間那個帳篷前,隱隱可以看到很多人圍坐在那處,似乎正在聽誰說話。

地底的夜晚,要比峰上的寺廟更長,與地面的真實世界相比,更是漫長的令人有些厭倦,七念沒有厭倦,他靜靜地站在原野間,一直站到繁星消逝,晨光重新灑落,才帶著僧人們緩步向戰場上走去。

十余名衣著華麗的貴人,跪在草甸上,神情激動而敬畏,根本不敢擡起頭來看一眼,對他們來說,從神山下來的都是真正的佛。

騎兵們已經醒來,正在奴隸們的伺候下洗漱進食,遠方草甸間的叛軍營地也傳來了聲音,那裏沒有奴隸,但有老人婦人和小孩。

這支從崖畔一直打到峰前的叛軍,始終帶著老弱病殘的家眷和同族的孤兒,從軍事的角度上來看這很愚蠢,也很令人生畏。

七念走到前方,貴人們面帶虔誠狂熱之色,不停親吻他踩出來的腳印,他沒有理會這些人,靜靜看著遠方的草甸。

站在他右手方的戒律院長老,看著那片晨光裏的草甸,看著那些衣衫襤褸卻神情喜樂的奴隸,不知為何忽然覺得極為憤怒。

“所有的罪人,都要下地獄。”

隨著這聲冷酷的判決,慘烈的戰鬥再次開始,數個大部落聯合召集的千名騎兵,向著對面的叛軍沖去,馬上的騎兵們揮舞著雪亮的彎刀,口裏喊著汙穢的言語,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滿是殘忍的神情。

部落騎兵的裝備,自然要比那些叛亂農奴強上無數倍,尤其是沖在最前方的兩百余名騎兵,更是全身盔甲,和敵人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蹄聲疾如暴雨,刀鋒亮若陽光,部落騎兵沖到農奴們前方數百丈外的原野間,喊殺之聲仿佛要震破天穹。

一片箭雨落下。

以懸空寺僧人們的眼力,自然看的清楚,叛亂農奴陣中,只有數十名箭手,而且他們手裏的弓箭是那樣的簡陋,有的箭上甚至連尾羽都沒有,這樣的箭能射中誰?就算射中,又如何能射得穿盔甲?

戒律院長老的臉上流露出憐憫的神情,這種憐憫自然是嘲諷,然而七念的神情卻依然凝重——他的眼力更好,很清楚地看到,那些箭並沒有箭簇,而是綁著棱狀的石頭。

草甸上方忽然起了一陣風,這風有些詭異,因為不像自然裏的風方向難測,亂拂不停,而仿佛受了命令,筆直向著部落騎兵吹過去。

沒有尾羽的箭,在這樣暴烈的風裏,也能飛行,更不需要什麽準頭,在風中變得越來越快,甚至變成了道道呼嘯的箭影!

砰砰砰砰,數十道沉悶的撞擊聲幾乎同時響起,沖在最前方的部落騎兵,如同被鐮刀割過的野草,簌簌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