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傍晚, 天丁來報,唐逸幽與奉安國公陳弦已接上頭,徐博義還活著。

端著一盅八寶老鴨湯, 皇帝咽下嘴裏的湯水問道:“遇著截殺了?”見天丁點首,不禁輕哂一笑,“楊嵊在京那幾個時辰還真幹了不少大事。”

鎮國公世子唐逸幽是唐嵕親手教出來的,他若是出了什麽事於鎮國公府可謂之極大的打擊。況且與其一同赴延陵的還有唐逸塵, 遇著這機會, 楊嵊可不會手軟, 殺一個留一個。

“主上, 唐逸幽上奏的密折明日一早會到。”

“朕知道了, ”皇帝放下手裏的湯盅:“天醜那有消息嗎?”

“還沒有,”天丁對此是一點不意外:“天智行蹤向來不定,說是在苗釧一帶, 但也有可能中途改了主意去往別處, 不過天醜一定能逮……不, 是尋著他。”

皇帝皺眉斂目,沉凝了片刻擡眼看向天丁:“無事就退下吧。”

“是”

用完了湯, 皇帝去後殿叫了正在處理後宮事務的皇後:“你跟著朕去趟重華宮, ”那人棺柩離宮, 他只能送到宮門處,但為表失母之悲痛欲絕,他不能就這麽閑著,還需做點別的什麽。

重華宮乃是懿貴太妃為先帝妃嬪時居住的宮宇。李安好了然皇帝之意,合上冊子,下了榻,頂著一臉的“倦容”和皇上一前一後出了坤寧宮。

因著懿貴太妃是皇上生母, 先帝駕崩後,其依例搬離重華宮,皇上也未讓哪個妃嬪入住,而宮人為奉承慈安宮,是日日不墮地清掃這片宮宇。此行倒合了如今的算計,心中有所念,故不允踐踏。

重華宮宮門緊閉,守門的宮人見著皇帝駕臨,慌忙跪拜:“皇上萬歲。”

皇帝似未聞,仰首望著宮門上的牌匾,像是陷進了回憶,面上神色沒有太大變化,但其周身卻充斥著悲慟,眼中水光瑩瑩。

悄然跟在後的李安好幽嘆一聲,示意宮人打開宮門,陪著皇上進入重華宮。庭院中的草木雖然依舊蔥郁,但秋來風起,地上難免會落幾片黃葉。

見此,皇帝更是悲傷:“草木有情,知主遠去,殤焉。”

“皇上,”李安好鼻尖紅紅,淚眼凝望那人,嘴張張合合不曉得該如何勸解哀傷。

“元元,朕曾經執著於過去,無視她在朕跟前的小意,一味地報復,從不給她機會解釋,以傷害她為樂。她縱壞了朕,卻又再次丟下了朕,”皇帝閉目,兩滴清淚滾落:“月圓中秋,卻是別離。”

李安好抽噎:“皇上……”

守在不遠處的範德江抹著眼淚,這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啊?明明憋笑都快憋出內傷了,他這個近身伺候皇上的禦前首領大太監還得配合著“悲傷流淚”,是真要命。

今年中秋,禦膳房是一塊圓乎的餅子都不敢做。京裏各家也因為皇帝傷情於生母病逝,是夾緊了尾巴過活,別說慶祝了,連上街買點葷腥都擔驚受怕。

這夜,鎮國公府霧影苑正屋的紅燭一直燃到天既白。寢房裏,嬌吟未歇,陳元若很累,但一想到男人即將遠行又頗為不舍,緊抱著他,任君采擷。

唐五癡纏,貪享著她的美,嘴抵在妻子耳邊:“陳小九,你在京裏安心待著,等我回來,”汗順著挺直的鼻梁流進她的發中,將她嬌美的容顏印在心頭,“此生,是我對不住你。”

“不要這麽說,我心甘情願,”陳元若也哭了,說到底是她算計了他:“生死不負。”

旭日東升,唐五孤身出了霧影苑,頭也不回。唐氏宗祠,鎮國公正等著,他也是一夜未能入眠,見兒子來了,將其上下打量了一遍,不錯,精氣神還挺足也未露一絲怯意迷惘,是他唐嵕的種。

“進去磕幾個響頭吧。”

唐五撇了撇嘴,雙手叉腰:“我還以為你要把騰蛇刀傳給我,”害他白高興了一場。

“哼,口氣倒是不小,”唐嵕也直接:“你要是有那本事有那命,等真坐上西北軍主帥的位置,為父親手為你奉上騰蛇刀。”

“這可是你說的,”唐五歪頭斜眼上望朝日,面上沒了玩世不恭。

娘,兒可能要辜負您了。背靠祖輩功勛當紈絝,固然很適意。可兒體內流著好鬥的血,心有抱負,注定安分不了。

“時候不早了,別磨磨蹭蹭的,”鎮國公背在身後的手裏拿著一只巴掌大的小盒子,想了一夜,終是決定將西北的那攤子交給這孽障。

唐五收斂心緒,神情肅穆地移步走入宗祠,看著供奉的那一排排牌位,自豪、驕傲油然而生,屈膝跪地叩首。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全身的血液在放肆狂嘯,猛虎要出牢籠了。

宮裏,範德江將今日朝臣上啟的折子搬進坤寧宮小書房。辰時一封密折到了皇帝手裏,閱覽至一半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書案上,霍的起身斥道:“簡直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