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跟著李安好出了籽春院,李桐兒和李榕兒緊繃的身子漸漸舒展,兩姐妹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鶯歌捧著的黃梨木盒,後又匆匆撇過臉,面上的笑顯得有些僵硬。只瞧那盒子,她們就知其中裝著的是整套頭面首飾。

走在前的李安好轉身,似沒意會到兩人面上的不對,莞爾笑道:“時候不早了,你們也還未用早膳,就都回吧。”

“聽三姐姐的,”李桐兒側著臉,草草屈了屈膝,卻未急著離開。李榕兒還記著剛剛在籽春院中的那點不快,在李安好起步後,便沉著臉領著婢女也走了。

對於李榕兒的冷待,李桐兒並未多在意,轉過臉來望向漸行漸遠的李安好主仆。一送就是兩套,祖母這是連帶著去年的生辰禮也補上了。用力眨了眨眼睛,雖壓下了妒意,但那雙貓眼還是生了水霧。

看久了,不由得發癡,還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直至李安好拐道,她才收回目光移步轉身。

輕嗤一聲,微不可聞。斂雙目,垂在身側的右手緊摳著絲帕。她就說出孝的這大半年,母親那般作為,李安好為何冷眼旁觀絲毫不動作,還以為是她怕了?

原是她看得太淺,沒悟到根本。擡首望著這長長的古樸廊道,李桐兒笑了,自嘲意味頗濃。真不愧是從燕氏肚子裏爬出來的,從頭到尾李安好就沒指望過錢氏。

嫡母燕氏去世時,李安好已經九歲,被教導得頗通事務,身邊又有忠心的奴才護著,汀雪苑是神鬼插不進一只手。而燕氏在伯府裏經營多年,積攢下的脈絡關系也都給了她。

這府裏頭的事情,樁樁件件,李安好比錢氏那個當家主母還清楚。

估計她早就知六妹妹被寄予了厚望,所以也應是早料到祖母會這個時候歸府。六妹妹參選,總要一個好名聲,若上頭還有三個姐姐深藏閨中,說出去也不好聽。忽地轉身,雙手撐著圍欄,仰首望向泛白的天。

依舊例,大選的旨意會在明年開春下達。一想到定義自己後半生的婚事會在明年開春之前被匆匆定下,李桐兒心中的不甘就激湧向上,冒尖的指甲摳著圍欄開了叉。

別了兩個妹妹,李安好就回了汀雪苑。不急著去看祖母送予的生辰禮,先用了朝食,後才打開那兩只黃梨木盒。

寶櫻已經聽寶喬說了老夫人要歸府的事,眉眼都是喜:“這套赤金紅寶石頭面,一看就是新打的,”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支釵簪,“瞧這牡丹多精致,江南匠人的手藝真的是一點都不比咱們京城的差。”

只是這樣式,未出閨閣的姑娘是壓不住的。老夫人的意思已經分明了。

“收起來吧,”李安好彎唇一笑,端起手邊的青瓷杯喝了一口茶:“將南延海韻樓送來的那兩床蠶絲被拿上,我們去趟寧余堂。”

“新送來的蠶絲被松軟輕巧得很,冬日裏老夫人用著正合適,”寶喬這話剛說完,守院門的婆子就隔著門簾稟道,“三姑娘,江嬤嬤來給您請安了。”

李安好聞言:“快請,”給寶喬打了個眼色,便起身去迎。江嬤嬤伺候了祖母一輩子,這點臉面是要給的。

簾子將將打開,一將滿頭花白發盤得一絲不苟的老婦人就急急上前:“三姑娘使不得。”

李安好擡起的右腳到底沒能跨出門檻,微蹙眉頭笑著打趣:“嬤嬤總是牢記著規矩,我見著您都快怕了,”右手虛托著老婦人的手腕,走進屋裏。

江嬤嬤聽之淺笑:“三姑娘是主子,奴婢是萬不敢忘了尊卑,”反手扶著李安好,將她送到榻上就座,後退離三步屈膝請安。

“嬤嬤您這……真是叫安好難為,”客氣到此,李安好擡手示意寶蘭端來繡凳:“請嬤嬤坐下說話,寶櫻沏茶。”

“謝三姑娘,”這次江嬤嬤沒再推辭,落座於繡凳,雙手疊放在並攏的膝上:“不日老夫人將要歸府,只是江南回京,路途遙遠。老夫人怕錯過您的生辰,便讓奴婢先行。”

“安好不孝,讓祖母勞心了,”李安好捏著帕子擡手輕摁眼角:“聽母親說,祖母身子已經大好,”待江嬤嬤點首肯定了,似才放心,後轉眼看向立於江嬤嬤身後側捧著三只大小長短不一的黃梨木盒的湘雲,語帶疑惑地問道,“這是……”

江嬤嬤笑著道:“這是親家三位老爺送予您的生辰禮。”

“真是讓三位舅舅破費了,”李安好也不多問怎麽舅舅予她的東西會被送到江南,心裏頭卻是明了為何祖母會拿她的生辰禮來敲打錢氏了。

瞧著跟前姑娘眉長過眼近半寸,江嬤嬤是從心底為她惋惜。錢氏雖出自高門,但到底是庶出,眼皮子是真淺,一點比不得前頭的燕夫人,不怪老夫人閑下來總是唉聲嘆氣。

“姑娘這就說錯了,親家三位老爺是疼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