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逼問

林宴投降般緩緩將雙掌舉至齊耳,露出掌心被劃得鮮血淋漓的刀口,緊攏的眉梢卻稍有松懈,盯著她的眼道:“你就這麽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天色尚早,光線朦朧地在他臉上投下淺灰陰影,疏冷的色調間又添幾分憊懶,讓他的投降顯得極沒誠懇。

“救命恩人?”宋星遙對此嗤之以鼻,“是救還是害可未必。說,這些人什麽來歷?”

她那攻擊,頭兩下是敵友不清的自保,最後那一下,卻是為了其他。上輩子她知道他在外頭行秘事,但到底什麽事,她卻從未問過,他也沒說,直到最後她因此枉送性命,這再來一回,她可不幹。

直覺告訴她,昨夜的危險與他有關。

林宴就是個禍水。

“山賊流寇吧。”林宴回答得隨意。

十九歲的他身量已經頗高,但十五歲的她卻還是小小一只,個頭只到他胸上兩寸,這麽拿匕首抵著他,挺累的吧?

要是托一托她那把腰,她也許會輕松點。

他的思緒和她的問題不在一條線上,已經飛遠。

“你騙鬼呢?”宋星遙極不滿意他的敷衍。

“哦?我騙你?此話怎解?”林宴頭垂得更低些,面上冷漠一掃而空,露出見牙的笑。

這笑讓他活脫脫變得浪蕩,又因著這人好看的臉而成了風流。

宋星遙覺得自己被他耍弄了,將刀刃又壓進三分:“少裝糊塗,昨晚那些人哪一點像山賊流寇?”說完仿佛為了證明他的敷衍般,她開始分析。

“若真是山匪流寇必然求財,可這一路上我們並沒行李隨行,又輕車簡從毫不紮眼,他們若為求財,怎會盯上我們?”她說了一句,見他微微頜首認同,便又道,“還有,普通山匪流寇手怎麽可能會有流火箭?那是軍械,民間違禁物!”說起這個便不得不提她父親的老本行,她從小耳濡目染當然認得。

他的頭點得幅度更大些,她又斟酌道:“還有官道的山體塌方,近日無風無雨無地動,好端端的山體怎會塌方,怕不是有人暗中炸山攔路,引我們改走山路,好入對方埋伏。”

怎麽看,這些都不像是普通山匪流寇的手筆。

那會是誰?

心中琢磨著,她不自覺便發出自言自語的疑問:“會是什麽人?”

“你分析得都對,會是什麽人呢?”林宴順著她的問題誠懇反問。

宋星遙猛地一醒,將本已松懈的刀刃壓緊:“我在問你!必是你引來的禍患!”

“六娘子,你緣何做此結論?同行之人除我之外尚有數人,你為何如此篤定是我引來的殺身禍患?你我八月初識,不過說上幾句話而已,你對我了解有多深才會一口咬定是我?亦或是你對我抱有偏見?”林宴不急不徐地質問她。

宋星遙被他問得一愣——即便她意識到眼前這個林宴有問題,她也不能直接向他確認,死而復蘇回歸舊時這種事,天下能有幾人?說出去又有誰信?退一萬步就算他相信,她若此時說了,豈非自曝底細?

便只這微愣的功夫,林宴已然覷得間隙出手。宋星遙執匕之手手腕被他輕巧一捏,也不見疼,她的手卻已自然松開,匕首垂直落下,被他傷掌接住。她失去倚仗的優勢心頭大急,可到底武力值相去甚遠,林宴幼年習武,師從神威軍第一教頭,莫看他身形瘦削,卻是輕功劍法拳腳無所不精,宋星遙完全不是他的對手,才剛那一下,若非他有心相讓,宋星遙也絕無可能威脅到他。

局勢刹那間天翻地覆,宋星遙眼前一花,也鬧不明白他如何出的手,轉眼就被他抵在墻上,禁錮在懷。

他將匕首擲起,落下時兩指捏住刀尖,一手拉起她的掌,另一手又將匕首送回她掌心。

匕首沾滿他掌中未止的血,又染到她手上,她想縮手,他卻握著她的手合攏,慢條斯理開口:“拿起武器就別怕血,手握穩,莫走神,別給敵人可趁之機。還有,刀刃所向該是你的敵人,不是我……”他慢慢將她的手拉到自己身後,另一手擡起,捋下她被石縫滴水打濕後貼在額上的發絲,又道,“別用你的刀尖對著我,我疼。”

宋星遙心臟抽了抽,到底是自己年輕時真情實意愛過的男人,殺傷力仍在,但她清醒得也快,擡手就推他,只是剛觸及他衣襟還沒用力,林宴就撤手退開,他的禁錮雖然強硬,卻並未堅持。

比起強迫一個人留下,他更在乎其他。

宋星遙恨恨瞪他一眼,知道自己失了先機與優勢,想從他嘴裏挖出秘密的可能性近乎為零,於是放棄,打算將匕首重新插/入靴內,卻在彎腰的瞬間瞄見被他失手甩落地面的令牌。

巴掌大的銅令,刻著風雲符,色沉青,一頭還掛著被扯斷的紅繩,她不認識令牌,但她識得令上徽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