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逼殺

宋星遙從前並不怕死。少年人麽,心頭總有無畏無懼的熱血,覺得士為知己者死,刀山火海都敢闖上一闖,縱是千難萬險也要笑著赴死,直到後來……七年蹉跎的最終,她死得不明不白。

所謂一腔熱血在他人眼中,只是無足輕重並且能隨時被犧牲的炮灰。刀山火海全成陰謀算計,她死得那般冤枉,連交代遺言的機會都沒有。那個漆黑的雨夜,永遠走不出的大明宮,都化成最深的恐懼。

她成了個貪生怕死的人,但也沒什麽不好,起碼她知道,她要好好活著。

生命重來一次的可能性太低太低。

而她又恰好了解林宴。若是無事,他絕不可能同她說這番話,所以一定有危險正在慢慢接近,就像上輩子那樣,她對此一無所知。

林宴從她微變的神情中讀到害怕——她沒掩示過這種恐懼,宛如根深蒂固的陰影,隨時探爪狠狠撓人。

“只是例行警戒,畢竟露宿山野,以防萬一罷了。”他開口安慰。

他很少解釋,也很少安慰別人。習慣了發號施令的上位者,總難免這類毛病,只做決定不管解釋,默認對方明白他的意思,鮮少考慮他人心情。

但顯然,這個難得的安慰並沒被宋星遙聽入耳中,她的情緒沒有得到緩解,卻也沒發作,只是壓抑著,那些無意識的掐著手指的小動作,看得人難受,這讓林宴意識到,她並不像表現出的那般冷靜,同樣,她笑著的時候也不再代表喜悅。

而他,恰恰知道她性情大改的原因。

“別擔心,我……”他想說什麽,卻又忽然想起什麽,生生改口,“我和你哥哥都在,還有俞深、方遇清和你的昆侖奴。”

宋星遙霍地轉身,沒接他的話,而是一疊聲喊祁歸海:“阿海!阿海——”

林宴看著她快步走遠,而後拉著她那昆侖奴站到馬車前低聲交代著什麽。他瞧了兩眼,很快收回目光,轉身自尋俞深商量,不再流連。

————

宋星遙並不喜歡自己的杯弓蛇影,但她無奈,這種情緒她控制不了,只能靠時間慢慢修復。

交代完祁歸海,她就鉆進馬車。祁歸海守在車廂外,半倚車壁站著,在窗上投下沉實的厚影,宋星遙方覺有些安心。燕檀分完一圈點心回來,又挨在宋星遙旁邊打起盹來,沒心沒肺的模樣羨慕死宋星遙了。

宋星遙睡不著,支愣著耳朵留心外界動靜,總覺得下一刻就要出事,然而安安穩穩過了大半夜也沒異常出現,精神卻已繃到疲倦。天明之前,夜最黑,人也最倦,正是最好眠的時間,宋星遙撐不住,歪在迎枕上。

再熬一會,天該亮了。

如此想著,她恍恍惚惚睡著,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連夢似乎都充滿刀光劍影,她正苦於無法脫離夢境,忽然間被一陣嘶鳴聲驚醒。

睜眼,天還未亮,她並沒睡太久,窗外火光大亮,人影投在車窗上晃動不安,驚馬嘶鳴陣陣打破這長夜寧靜。她揪緊衣襟——直覺很準,果然還是出事了。

恐懼就在這一刻神奇地退去,仿佛幼時臨考的前夕,總要擔心害怕隔日夫子考校的功課,然而一旦坐上考場就不再擔憂,有種認命的冷靜,是好是壞,是生是死,不過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燕檀也被驚醒,急急掀簾一看,正好瞧見不知被誰踢來的巨石飛撞在車窗旁,整個馬車劇烈一震,她跌回車中,嚇得面色煞白,抱住宋星遙的手臂瑟瑟發抖:“娘娘娘子,發生了何事?”

宋星遙沒好氣瞪了她一眼,這時候就顯出鶯香和燕檀的區別來,燕檀這丫頭聰明伶俐有余,但沉穩不足,比主子還怕死。

“六娘子呆在車上莫出。”窗外傳來祁歸海的聲音,他的身影依舊牢牢守在車廂前。

兵刃交錯的銳音不斷響起,間或還夾雜著暗器破空的聲音,宋星遙越分辨聲響越覺得不對勁——這不像是山匪求財的行徑。

然而此時並非細究深思的時機,她安慰燕檀一句,正打定主意要呆在馬車上不下來,卻忽見窗外火光閃過,伴隨著幾人同時發出的吼聲:“遙遙/六娘,下馬車!”

她一愣,旋即意識到發生何事。火光順著馬車蔓延,對方竟用上火箭一類的武器,瞬間點燃馬車。

“下去!”她顧不上許多,推了燕檀一把。

兩人一前一後飛快逃向車門,幾乎以身體撞開車門,跌跌撞撞沖下馬車,半輛馬車已被火吞噬,宋星遙驚魂未定之際,又見密林深處湧出一批手握刀劍的黑衣刺客。

刀劍折光晃花人眼,嚇得人肝膽俱顫。

不遠處有人高喊一句:“散開,各尋躲避藏匿處。”聽聲音像是林宴。

燕檀雙腿抖如篩,差點癱在地上,宋星遙狠狠扇她一掌,方將她打醒:“逃!找地方藏起來!”燕檀此時也顧不上臉頰生疼,捂著臉撒腿就往無人處跑,宋星遙也想逃,卻在忽然間想起什麽,轉頭看向另一輛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