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7頁)

他控制自己不去想,卻又忍不住想起。

第一次,虞年年給他插了花,高興地給他看,他擡手打碎了。

第二次,虞年年的兩扇門都被他敲碎了。

第三次,虞年年沒吃飯,給他兩個梨,他一個都沒給她留……

第四次,他將虞年年舍不得吃,煮好的肉喂了狗;還有飴糖,丟了打鳥。

還有無數次,他對她惡言相向……

現在虞年年死了,世上沒有虞年年了。再也沒有自己挨餓也要給他吃飽飯的虞年年了,也沒有願意用性命相護的虞年年了……

“燕燕,你看,我保護你了。”虞年年放下架在自己頸上的刀,哭著笑著。

“新年安康。”她對自己說的,這是最後一句話。

他的的確確安康著,她連個新年都沒熬過。

虞年年是間接為他而死的,他害死了虞年年。為了給他新歲禮物,為了保護一個莫須有的存在,不是,是為了保護一個畜生。

慕容澹蜷縮在床上,呼吸困難,宛如一條溺水的魚,手指抓著床單,攥出了血,另一只手捂著胸口,發狠捶著,好像這樣肉、體疼了,就能緩解心上的疼痛。

“哈……她死了不是更好嗎?”他自言自語道,許是剛嘔出血的緣故,聲音極為沙啞,這樣勸說自己。

她死了便沒有人能影響自己的情緒了,也沒有人會知道,他喜歡過這樣一個身份低賤的女子,時間會抹平一切。

他生來尊貴,淩駕萬人之上,人命於他如螻蟻,只要他想,有千千萬的人,為他赴湯蹈火死不旋踵。

虞年年這樣的人,晉陽多了去了,哪個世家都要養上幾十個像她這樣的女孩兒,他在乎虞年年點兒什麽?

漂亮嗎?是漂亮,可他見過美貌的人不計其數。

“唔……”他一偏身子,又嘔大片鮮血,濺在他墨色的衣袍上,濕濡一片。血紅的雙眼,不知是心裏難過還是身體難過,眼淚滑落下來,滴在血上,稀釋了紅色。

房裏的血腥味更重了,他想睡一覺,沒有什麽問題,醒來是不能解決的。

姚生請來太醫署的醫丞,守在外面。

太醫丞聽見裏面的聲音,又聞見了血腥飄散,忍不住皺眉,問,“怎麽了殿下這是?”

風一吹,姚生眼睛幹澀的疼,連濕濡的空氣都沒法緩解,他沉默一會兒,忽然搖頭,“殿下以為是在渡劫,實際上情劫難渡,他實在懲罰為難自己。”

太醫丞搖頭嘆氣,“總嘔血傷根本,老臣怕殿下敗了身子。”他緩了緩,又說出一番似是感嘆的話,“若說情劫,哪有渡得過去的呢?一切不過該順應本心,即便心中否定,口裏回絕,身體卻騙不了人。”

他剩下一句話沒說出口,實乃大不敬言語。

殿下如何位高權重,如何武藝高強,如何冷靜自持,不過還是個少年,年少慕艾,熾熱真誠。

慕容澹一閉上眼睛,便是方才在夢裏的那一幕,虞年年問他,“要不要一起洗衣服?”

漂亮的柳葉眼清明如水,臉頰還有梨渦,小虎牙也可愛。

可是這樣漂亮的人,現在沒了,變成一具枯骨,不知躺在哪個犄角旮旯裏,沒人抱她回家。

睡不著也睡不安穩,像是在地獄裏煎熬。

外面的天色早就黑了,雨卻不見聽,甚至伴著雷聲,轟隆隆砸下來,照得四方一瞬光明。

姚生等了許久,不見動靜,帶著人默默進來點燈,手裏捧著一碗碎冰,用櫻桃枝和蔗霜和了,紅潤動人。

仙鶴踏雲的鎏金燭台一人高,紛紛安置在墻角,一簇一簇明亮的火花紛紛驅散一角灰暗。

慕容澹額頭上全是冷汗,陡然驚奇,外面正劈下一道雷,讓不少人驚呼,多少年不曾見春日有這樣大的雷雨了。

“外面還在下雨?”他嗓子還是啞的,甚至比方才啞的還厲害,像是用銅片刮過。

姚生過去跪下,“下著呢,要下大了。”將手裏的冰遞過去,“殿下,加了許多糖。”

慕容澹一聽糖,心又疼的厲害,哇的一聲吐出口血,和那些幹涸的混在一起。

他撐著身體,從榻上翻身下去,跌跌撞撞跑到櫃子前取出一個拳頭大的金絲楠木匣子,上面刻著合歡花,花瓣染成紅色,她喜歡的紅色。

吐了太多血,心傷至極,身體是軟的,站不穩,跌在地上。

裏面放著碎玉,拼起來該是水滴形狀的,晶瑩透亮,是虞年年送給他的新年禮物,被他捏碎了扔在地上的那塊。

落在地上的時候,他說聲音真好聽。

慕容澹手顫抖著,將玉撿出來,一塊一塊拼在一起,可是拿起又掉下,拿起又掉下,始終拼湊不出原本的模樣。

他渾身都哆嗦起來,紅著眼眶,能滴血似的,眼淚一滴一滴飛快落下,唇瓣輕顫,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怎麽,怎麽……怎麽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