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到了戌時三刻,女孩們還在低聲討論,不知容初嫣是否把握住了今夜。

顧磐磐這才聽到公主府的人說,皇帝要回宮了。她舒了一口氣,皇帝離開,她們也就可以離開。

幸而沒再安排她們去送。

——

皇帝鑾駕所至,始終保持警蹕。

儀仗一路回到皇城,即將沒入巍檐朱墻的大允門,幾條黑色身影,皆是飛縱而來,在距離皇帝三丈外停下。

是勾沉司的人,見打頭的是勾沉司指揮使沈囂,弓弩營放下弓箭。沈囂出示牙牌,疾步上前,跪道:“陛下,沈囂有急事稟。”

勾沉司直接受命於天子,司刺探、緝捕、審問,是當今皇帝隋祉玉登基後,培養的第一批耳目,自然都是心腹。

是什麽樣緊要的事,這樣急切?皇帝身邊的掌事總管羅移微皺了皺眉,在車外問過皇帝的意思,方上前掀起緯花緞簾。

馬車裏的黃銅鹿首燈不知何時熄滅,皇帝微垂眼睫坐在陰影裏,道:“說罷。”

沈囂這才來到近前:“皇上,臣等方才查探確鑿,魏王出現在京城,如今隨一名叫顧磐磐的少女生活。那顧氏女給魏王起了個名字,叫水參,與魏王以姐弟相稱。”

須知,當今天子隋祉玉,並非先帝的兒子,而是先帝的侄兒,甚至是個一度受到收繫的侄兒。

而沈囂口中的魏王,才是先帝唯一的遺脈。

一年前的容家,早已謀算好,擁立五歲的魏王登基。稚兒無知,自是便於掌控。

豈料,魏王卻在西都回京的路上遭遇伏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當時京畿大營有動亂發生,邢家力擁隋祉玉登極上位,容家也只好迅速站隊,改為擁立楚王隋祉玉。

然而世事難測。

諸多勢力在西都一帶遍尋不著的魏王,竟被一名少女帶進京城,重回權力的漩渦。

沈囂隨即問:“皇上……當如何處置魏王?”

以沈囂衛君心切的想法,既然許多人以為,皇帝早已派人誅殺魏王。不若讓此事成真,真正的塵埃落定,永絕後患。不過,刺殺魏王的真兇尚未找到……

沈囂做事極為穩妥,他說是魏王,那定然無錯,隋祉玉便只簡短問了些細節。

趁著主子思索的片刻,羅移這時躬身上前,將那鹿首燈重新點燃。

車內瞬間泛起瑩潤燈光,皇帝的臉部線條被勾勒得清晰,冷雪冽玉般的容色,教人不可逼視。

隋家的男人,血液裏的野心和掠奪是生而俱來。

隋祉玉即使未著龍袍,靜靜坐在那裏不說話,也有君臨六合的氣勢。

皇帝從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他甚至早已預想過今日,若是魏王被尋回,要如何處置。

隋祉玉輕聲一哂,眼若寒潭,道:“帶回宮罷。將那顧氏女一並帶上。”隨即又道:“給他們一晚的時間。”

沈囂答了是,帶著人無聲退下。

——

顧磐磐乘坐公主府的馬車離開,她住的宅子位於柳蔭巷,是一處兩進院落。占地不大,裏外布置得卻很是溫馨怡情。

磐磐的祖父還留在西都做生意,現下宅子裏住的,除顧磐磐外,另有從小照顧她的姜媽媽。

以及兩名婢女,芡實、薜荔。兩名護院,阿樟,阿蒿。

還有一名六歲的男童,叫水參。正是沈囂口中的魏王。

顧磐磐當然不知這個孩子的真實身份,這是她一年前在西都青嶀山找藥時所救,當時已奄奄一息,被她帶回家救回性命。

水參最親近顧磐磐,她就將水參當成弟弟養。

顧磐磐年紀雖小,卻是這個家的主心骨。

她一回家,所有人都圍過來。水參更是往她懷裏撲,大聲喊“阿姐”。

小水參是個很漂亮的男童。粉糯糯的團子臉,眼睛大而明亮,嘴唇嫩紅。

瞧著跟雪捏的人參娃娃似的,但是脾性可不小,在院子裏搗蛋一天了,唯獨在顧磐磐面前,尤為乖巧聽話。

見小水參這樣晚還不歇息,顧磐磐數落孩子兩句,讓他趕緊去睡覺。

這才在芡實的伺候下,更衣漱洗。

顧宅就這樣渡過一個平靜的夜晚……

第二日,青鸞書院有課,阿樟一早打開院門,正要如常送顧磐磐去書院上課,主仆二人卻是齊齊愣住。

院門外,立著一群陌生男子。

這些男人個個魁梧高壯,身佩橫刀,全都冷面肅殺,手按於刀柄,刀雖未出鞘,但那烏黑泛銀的狹長刀鞘,就像未吐出信子而已蓄勢待撲的毒蛇,已令人倍感壓力。

他們當然不是匪類,這些人身上穿著同式玄色刺繡銀絲獸首的公服,是勾沉司。顧磐磐有次上課的途中,恰巧看到這樣裝束的人,邢覓楹告訴過她這些人是誰。

就在昨夜顧磐磐還未到家之前,顧家已被無聲無息包圍。

顧磐磐一個小女孩,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她腦中嗡嗡微響,抿了抿單薄的紅唇,目光轉個圈,落在這群人之中領頭一名年輕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