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太皇太後此刻自是無暇去管顧磐磐,她滿眼都落在水參身上,細細打量一番,竟是微紅了眼眶,道:“這是我的阿恒……”

魏王的本名叫隋祐恒。雖說孩童的相貌,一年有一年的變化,但像魏王這樣精致的男孩子,還是很少見。

魏王是隋家人典型的長相,尤其是淺淺琥珀般的眼珠,錯不了。男孩胸膛上又有一枚桃子形狀的胎記。加上年歲,以及顧磐磐撿到他的地點,確認並不難。

對於親孫兒的失而復得,太皇太後自是欣悅不已,她問了顧磐磐許多關於孫子的問題,女孩皆如實回答。

原來,當初顧磐磐救了水參不久,就被顧迢齡一起帶著往晉北去了一趟,根本不在西都,以致沒有找到。

水參認生,不願與太皇太後親昵,顧磐磐便哄著水參,與他講,這是他的親祖母,最親的親人。他不僅是水參,更是太皇太後的小阿恒。

太皇太後頷首,對顧磐磐的識體很滿意。

她將水參這一年的經歷了解大略,道:“魏王這一遭,是天星下塵寰,歷了不少苦楚。水參這名字,逢兇化吉,便繼續用著吧。”

魏王從前體弱,現今被顧磐磐調理得好,圓潤白嫩,長得跟人參娃娃似的,太皇太後對此甚為欣喜,接受了水參這個小名。

雖說魏王忘記過往,但這不是顧磐磐造成,太皇太後不會怪到顧磐磐身上,她自會記到罪魁禍首頭上。

正說著話,便聽聞外面內侍掐高聲音喊道:“皇上駕到——”

這聲音如平地驚雷,令顧磐磐眼皮陡然一跳。

太皇太後則是目光沉了沉,隨即看向殿門的方向。

——

春分了,明間正門才取下銀鼠氈簾,站在屋內,就能望見庭中晃亮如錦的芳華。

便有一道男子身影,從那春光裏走進來,宮人齊齊參拜,顧磐磐當然也趕緊跟著眾人行禮,她隨即聽到皇帝說話:

“給太皇太後請安。”

依舊是這冰涼如水的低沉嗓音,顧磐磐僅在公主府聽過一次,這音色竟像牢牢刻在她腦海中。

她上回在公主府學了些規矩,知道皇帝或太皇太後沒點到名,誰都不能貿然開口,便低著頭,只聽著這大允朝最尊貴的兩人說話。

太皇太後久居深宮,喜惡早已深藏,她略微頷首:

“皇帝過來了,坐吧。這便是魏王。”又道:“阿恒,來見過皇上,你的兄長。”

“原來我有哥哥,我哥哥真的是皇上!”水參聞言好奇看著隋祉玉。他年紀小,又忘記過往,跟在顧磐磐身邊長了一年,自是沒有奪嫡的意識。只知道皇上是天底下最威風的人。

小孩子喜歡長得好看又厲害的人,尤其是聽說這人竟是他的兄長,更是眼睛一亮,滿心雀躍。當即就圍著隋祉玉哥哥長,哥哥短喊起來。

水參的規矩得重新慢慢教,皇帝與太皇太後倒也無人當場糾正他。

隋祉玉只看了看水參,就坐到一旁。宮人立即躬身上前奉茶。

趁著皇帝低頭飲茶,顧磐磐飛快擡了擡眼。

皇帝在書房議過事才來的,穿的是一身月白春衫,束著指寬的玉帶,窄腰分明,姿儀昭昭。

從顧磐磐的角度,看到的是皇帝的側身,他左肩刺繡的淡金龍形,精致而猙獰。

她的目光接著落在皇帝的手上,男人修長的手指握著白釉薄瓷盞,指尖在蓋沿輕點了兩下。

她注意到皇帝的手很好看。

顧磐磐的目光當然沒再繼續往上看。直視天子的眼睛,是不被允許的。她便偷偷收回視線,因此還是沒有看清皇帝長什麽樣。

太皇太後便說起魏王今後的起居課業,說要給魏王挑合適的大臣做老師,看似隨意地點了兩名大儒的名字。

“一切照太皇太後安排。”知道太皇太後只是知會他一聲,隋祉玉皆是淡聲應下。

太皇太後也琢磨不透隋祉玉讓隋佑恒回宮的意圖。不過,她心裏卻是恨的。皇帝已經登基大半年,她的阿恒現在才回來,想要重新奪得這個皇位,可就太難了。

將水參的事說清楚,太皇太後又道:“魏王能回京,要多虧了這個叫磐磐的小姑娘。哀家也打算讓她住在宮裏。”

顧磐磐如何安置,太皇太後自是無需告知皇帝,但她特地提起,皇帝也明白這意思,道:“有功自是該賞。”

至於怎樣賞,若是顧磐磐家裏有父親兄長什麽的,太皇太後定是要提攜一二。可這樣一個孤零零的小女孩,顧迢齡又年事已高,前途有限,給些財帛賞賜也就罷了。

太皇太後記得皇帝進來後,顧磐磐似乎就守著規矩一直低垂著頭,倒是分毫沒有不少女人那般見了隋祉玉就春心搖蕩的不知自矜。

她對顧磐磐更滿意了,笑了笑,道:“磐磐,擡起頭,讓哀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