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鹿門書院(三)(第3/3頁)

你有病,病得不輕。

白梨無精打采地伏在桌子上,病懨懨的。

薛瓊樓笑著問:“無聊嗎?”

她有氣無力地點了一下腦袋。

薛瓊樓把油燈推到一旁,“下棋嗎?”

她眼皮都懶得擡:“不會。”

他笑意轉冷:“都這個時候了,還裝。”

“你怎麽賊喊捉賊?”白梨一下子挺直腰板,不可思議:“我是真的不會!”

他往後靠上椅背,袖口微動,案面憑空浮現一座雲海,袖珍可愛,煙雲凝聚成一張棋盤的模樣。

“口說無憑,我們來手談一局試試。”

事後白梨想了想,可能是前幾次以命相搏的騷操作,使她這只平平無奇的沙雕忝列大佬之位。

何德何能。

案頭一燈如豆,給犬牙交錯的黑白二子打上一層暖釉,棋盤雲蒸霧繞,折射著璀璨的燭光,仿佛日月照耀的金台玉案。

薛瓊樓似乎習慣了她總能獨辟蹊徑翻出新花樣,先放下話:“這次不準走旁門左道。”

“知道知道。”

白梨隨口應下,謙虛地放了一子。

天元。

他輕輕轉動右手裏的兩枚棋子,眼底呼嘯著卷起一股冰霜,眸光幽暗。

善騎者墜於馬,善水者溺於水。溫良無害的背後,往往藏匿著一把致命利刃,出其不意地捅人心窩。他自己是這樣,沆瀣一氣的樊清和也是如此。

如果連朝夕相處的人都看不清深淺,那接下來的路,會走得越來越兇險。

薛瓊樓擡起眼,她正掩嘴打了個哈欠,困眼惺忪,一條腿屈起來,下巴墊在膝蓋上,隨意落子,啪嗒啪嗒氣勢十足,像是要將棋盤砸出一個洞來。

十幾手過後,薛瓊樓一手覆住棋盤,不讓她繼續下了。

“你在耍我?”

白梨非常無辜:“我沒有啊。”

開局第一子,是她最驚艷的一筆,那之後便如山巒崩摧,泥石流般下滑,簡直是胡來。

他神色古怪:“那你為什麽先下天元?”

她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最中間的位置,誰不搶著要?”

小時候最喜歡玩的五子連珠,拿到棋子第一步先氣勢洶洶地殺下中間位置,仿佛在精神上已經高人一等,承包了整張棋盤。

薛瓊樓好似被噎住。

她還在為自己驚天動地的一子洋洋自得,看上去的確……傻頭傻腦的。

慧極必傷,難不成傻子才容易被命運眷顧嗎?

他把棋子扔回棋罐,也許是熬了大半宿心力交瘁,案頭迷離撲朔的燭火,使人目醉神馳,“你還不如跟我學棋。”

“我不信你。”

四個字如一股寒流,凍住他挑揀棋子的手,他不露聲色地一笑:“這種小事也要設防嗎?”

她雙腿蜷進椅子,眼睛輕輕闔上,眼尾中跳動著一點螢火般萌動的光。

“我怕你故意教我錯誤的規則,好讓我以後出糗。”她撇嘴:“而且,真正在設防的不是你嗎?”

薛瓊樓忽地沒了揀棋子的耐心,悉數雜亂地扔進棋罐裏。

萬籟之聲,匿跡於沉沉黑夜。

一聲輕響拉回他的神志,是頭部磕在棋盤上的聲音。

她從椅子上倒下來,趴在案上睡熟了。

既然知道他在請君入甕,還有心思在他這裏睡覺,難道覺得他也有原則和底線,不會趁人之危?

薛瓊樓反倒沒有半點睡意,收起棋盤的時候發現,她腦袋枕在棋盤上,占領了半壁江山。

彩雲盤的常態像柔軟的雲朵,可以當枕頭使。但他曾經也只是涉想而已,沒料到會有人當著他的面付諸實踐。

薛瓊樓拽她的胳膊:“這不是枕頭,要睡去床上……”

他拽一下,桌案也輕輕晃動一下,燭火搖碎在她細長的頸中,他凝視片刻,輕輕松開她手臂,自己走到窗邊看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