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婆媳

入夜,兩條人影匆匆走在通道之上,前方一個老太監一手提燈,一手拎著一個看起來很重的籃子,裏頭都是上好的香燭。後方一個少女,抱著一個包袱,有點麻木地跟著。

侍衛巡夜的燈火遠遠逶迤而來,當先一人喝道:“站住,例行巡查!”

兩人立即順從地站住,驗過腰牌。老太監是司庫的,專司給香宮送香燭等物。宮女卻是司膳的女官,這讓侍衛詫異地看了那宮女一眼,卻見她雙頰紅腫,淚痕猶在,頭發也亂蓬蓬的。顯然是遭了處罰,再看她行去的方向,便若有所悟。

果然那老太監囁嚅地道:“秀華宮發落的,讓順便送到香宮去……”

侍衛們對望一眼,神情了然。雲陽公被殺,陛下為表安撫,恢復了他的爵位,但總歸人是沒了,容妃娘娘痛失愛子,最近性情大改,秀華宮動不動便發落宮女,顯然這個司膳的女官,也是觸了容妃娘娘的黴頭,直接被扔到香宮了。

宮中人的規矩,對這等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尤其香宮,誰也不願意去,覺得晦氣。這老太監想必不得志,被人抓了差來送人。

侍衛看腰牌無誤,又見那少女雖然神情呆滯,但一舉一動,儼然熟練的宮人,身上還帶著司膳女官特有的煙火氣息,但還是讓跟著的嬤嬤上來搜身,沒搜出什麽來,才揮揮手,示意趕緊走。

如此一路過去,果然搜身盤查五次,才到了香宮。香宮出來接著的人,卻是菊牙。

菊牙接過那老太監的籃子,看了一眼那少女,便道:“跟我來罷。”

德妃立在香宮三進殿西側一間屋內,看著進來的少女,哂笑一聲,道:“喲,文大人今日回歸老本行了。”

文臻自如地理了理袖子,司膳女官本就是她的宮中身份,當初的腰牌也沒收回,如今正好用上。她看一眼德妃,掩下心底的詫異。

德妃娘娘和她兒子一般,是個講究人,平素裏雖然白的黑的亂穿,但衣裳質料向來講究,文臻還真沒見過她穿這香宮女子的淄衣一般的灰撲撲的衣裳,無肩無領的,肌膚倒是遮得嚴實。

知道她入了香宮文臻當時心裏便有些不安,她怎麽會入香宮?莫非有所交換?想著以她的身份和性子,進了香宮應該也不至於受那些宮女的苦楚吧?但如今瞧著她這素衣簡衫,氣色晦暗,她心底的不安便又起來了。

只是知道德妃的性子,也不會去問,菊牙自去門口守著,兩人便對面坐了。德妃知道時間緊急,便痛快地道:“當日情形,是這樣的……”

文臻聽著聽著,臉色便漸漸白了。

她數年封疆大吏,養移體居移氣,尋常已經修煉得不動聲色,然而此刻,那肉眼可見的白透過體膚,連帶手指都微微顫抖起來。

竟然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一時心緒紛亂,隱約聽得德妃道:“……我去牢中見過燕綏,幫他處理了傷口,拔了刀,那一刀可真狠,直沒至柄,差一點便刺了心……用的刑具更是傳說中最酷厲的那一種,鎖環內帶鐵刺,刺入肌膚血脈筋骨,一旦長實,砍斷手腳也無法掙脫……這便是天家父子,天家兄弟!”說著抿緊嘴唇,盯著文臻。

文臻也看著她,半晌,當著她的面,掏出手絹來。

德妃有點意外地看看手絹。

文臻輕聲道:“你故意說這些,不就是想看我哭麽?你以為我不會哭?”說著手絹往臉上一蓋,頓時手絹便濕了。

德妃立時便有些手足無措。

菊牙轉過頭瞪她一眼。

這時候還惡趣味!

還要當惡婆婆!

想看人家裝鐵娘子人家偏不如你願!

非要眾叛親離你才開心!

有病!

文臻仰著臉,在手絹底下抽噎幾聲,忽然往她身上一靠,軟聲道:“娘娘,我心裏難受,借肩膀給我靠靠……”

德妃:“……!!!”

她手足無措地扶著文臻的肩,想要將她拉起來,卻不知怎的手就沒了力氣,一疊聲地喊:“文刺史!文大人!文臻!文小臻……”

菊牙翻著白眼轉過頭去。

舒爽。

惡人還要惡人磨。

沒轍了吧?

德妃:“……文小臻!文蛋糕!你這像什麽話!你還像個封疆大吏嗎!”

文臻軟軟地靠在她身上,哽咽道:“什麽封疆大吏,我不就是你兒子的妻,你的媳婦兒嗎?”

德妃忽然便啞了口。

文臻拿下手絹,順手一抹臉,雙臂一伸,抱住了德妃的腰。

德妃頓時又僵硬了。

文臻輕聲在她耳邊道:“娘娘,你也很想哭吧?那就和我一樣,想哭便哭唄。什麽封疆大吏,什麽六宮寵妃,可都去她媽的吧。咱倆不就是一對愛人受害的苦逼婆媳麽?咱倆再不抱頭痛哭一場,還能和誰發泄這一腔憤懣呢?忍著又沒人給發鐵娘子獎章。發泄完了,再該幹啥幹啥,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