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要生了?

長久的沉默。

張鉞微微閉上眼,這一瞬他眼簾急劇抖動,似內心極度掙紮。

半晌,他聽見他心中那神一般的女子,輕聲道:“我能給你的承諾是,便有朝一日,這皇朝負了我,我的兵,也永不會挺戈向黎民。”

張鉞深深地吸一口氣,心間熱潮滿漲,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失望。

只覺得眼眶微微發熱,他轉頭以掩飾。

“再說一句吧。我想要你明白。我的兵,存在的目的依舊是為了保衛這片國土上的無辜良民;我的兵,永遠不會因為任何人的私欲主動出槍;我的兵,只是為了在皇朝負我或者負他的時候,能夠讓我有力量自保罷了。”文臻淡淡道,“天威難測,群狼環伺,我本無心,不得不為。”

張鉞又深深地嘆了口氣。

文臻看定他,柔聲道:“抱歉,張鉞,我一定令你很為難吧?看你眼睛底下長久沒消散的黑眼圈,你一定夜夜輾轉難眠吧?可是如果我不問起,你就打算這麽默默煎熬到底了。”

張鉞轉頭凝視她,他很少這樣直接看向文臻的眼睛,這是他心中的女神,他不願以自己的目光褻瀆她,但此刻他望進她柔軟明澈的眼眸,心底也一片柔軟,半晌他笑道:“大人,你莫要再這樣看著我,莫要再這般說話,不然這考驗會比你的軍隊更煎熬我。”

文臻笑了,垂下眼去,竟然有微微的羞意,卻又笑得坦然。

張鉞柔和地注視著她,輕聲道:“大人,知道您為什麽令人不自覺追隨傾慕麽?就是因為這般的體恤和悲憫,這般隱藏在冷淡外表下的細膩和理解。您完全可以裝作不知道,讓我自己煎熬,反正您心裏明白,我不會背叛您,最終我也只能默默接納。但您沒有……這是真正讓人感動之處,所有有幸獲得這份理解和寬慰的人,都逃不過這般真正的溫柔陷阱,殿下如是,我如是,蘇訓如是,就連毛萬仞,也如是。”

“不,我沒有你說得這般好,切莫因為偏好而不自覺美化神化任何人。”文臻笑著搖搖頭,“先生為人清正,所以我才敢交心。平日我可沒這麽光風霽月。而先生也莫要謝我,該我謝先生才是。謝先生不記與我相遇至今所有的欺騙利用和拒絕,只記所有美好之處。能遇見先生,亦我之幸。”

張鉞沒有再說話,只微笑垂下眼睛,心想這個時刻,你還不忘記加上一句“拒絕”,你待殿下的心,又是如何的堅定。

真是……羨慕啊。

溫柔誠懇的氛圍很快就在文臻下一句話中消散,“至於剿匪名額不能湊滿的事情,不必太過憂心。左右過幾日,燕絕就該消停了。這幾日若催得急,便先去鄰州湊個數,定州郊外不是有巨匪盤踞麽?就拿那處巨匪練練手吧。”

“那是定州的匪徒,這我們過了界,萬一定州刺史找大人麻煩……”

“安排一個盜匪,在湖州做案之後驚擾州軍,然後躥去了定州匪窩那裏,州軍自然要跨境追擊,在追擊江洋大盜的同時不小心順便剿了那個匪窩,也算是日行一善,他們自己的麻煩,多少年解決不了,我們幫他解決了,到時候看在鄰居情分上,勞務費就不要了。”

張鉞:“……”

定州刺史可能最後還得給您備一份禮。

三世不修,文臻為鄰。

得了解決方案,又得了燕絕很快就要安分的消息,張鉞十分歡喜,文臻又問水龍制造得怎樣了,這是她在豐寶倉失火之後,因為來到湖州屢屢遇見火災,又見天氣幹旱,而東堂的滅火設備幾乎沒有,便按照自己的記憶,設計了水龍,也就是粗大的毛竹管,原理便像水槍一樣,上下套筒,壓縮出水,套上牛皮水袋,可出水可吸水可噴水。張鉞便道已經制作了上百套,之後會分發到各處官衙和重要街道,每處裏坊也會配備。兩人又商討了一陣公事。張鉞匆匆地準備告辭,去和毛萬仞等人傳達刺史的指示,他雖然和文臻一同軟禁在刺史府裏,但刺史府上下早已被文臻治得鐵桶一塊裏通外達,文臻吸引燕絕的注意力每日安分,張鉞便在眾人的各種幫助下繼續遙控著湖州局勢,冷眼看燕絕每日蹦跶。

張鉞正匆匆要走,低頭看花的文臻忽然道:“張大人,我有件事,可能迫在眉睫,想想還是給你知道的好,萬一有什麽突發事件,你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正要轉過一處墻角的張鉞愕然回首:“啊?”

文臻對著他,猛地把外頭的寬大罩衫一掀,“那個,我可能快要生產了。”

“砰。”

張大人一頭撞在了墻上,暈了。

……

湖州城東的江湖撈裏,君莫曉一聽溜出府的采桑講了文臻的預感,頓時唰一下站了起來,拉了采桑直奔張家,張夫人給文臻找了附近幾州最好的穩婆,剛剛接到了府中,準備訓練幾日再送往刺史府,如今這事要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