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君子報仇,一刻嫌晚

說著話就有人送上鋤頭等用具來,張鉞心裏亂糟糟的,也沒聽仔細,看送往文臻處,又搶上一步去拿鋤頭,道:“我來我來!”被蘇訓一把拉住。

燕絕大聲噴笑:“你來?你又來?你是女人嗎!”

張鉞反應過來,臉色漲紅,捏緊鋤頭不松手,蘇訓拿走鋤頭,輕聲在他耳邊道:“大人今日如何亂了方寸?放心,刺史大人自有分寸。”

張鉞看他一眼,心中苦笑,想若是平日自然不會如此慌亂,還不是因為……但想著先前文臻的告誡,可不能露了風聲,只得嘆口氣,松了鋤頭。

那邊文臻沒給燕絕繼續嘲諷張鉞的機會,已經接話道:“是極。求雨主祭下官不方便,這七女挖溝,下官忝為父母官,總該盡一分力。”

燕絕笑道:“本王還以為刺史大人會繼續推搪呢。畢竟那三個條件,也不知道刺史大人是否都符合,這要萬一哪條不符,引發蒼天震怒,別說求不了雨,赤地千裏那就不好了。”

張鉞心裏又是一跳。心知燕絕這話險惡。卻見文臻神色坦然,環顧四周:“王婆賣瓜總是不好的,那便請問諸位鄉親父老,可覺得本官合適?”

四周百姓齊聲欣然:“自是再合適不過!大人親身求雨,為民不計辛勞,親執賤役,更見愛民拳拳之心,我等感激涕零!”

張鉞再次心中感嘆刺史大人的靈活狡黠,選擇權交給百姓,將來萬一“貞潔無瑕”上出了紕漏,總歸那是百姓自己選的,怪不得誰,眼看燕絕又氣歪了臉,頓覺心情暢快,但看著那鋤頭遞到了待產孕婦手中,心裏恨不得奪過那鋤頭,先狠狠一鋤頭把那奸王給刨了。

當下又議了七女的名額。因為文臻親自參加,所以其余人自然要從身份不一般或者和她親近的人中選。采桑已經趕了過來,自然要陪著她家小姐,寒鴉也算一個,冷鶯向來隱身不出面。白林的女兒自告奮勇,君莫曉帶著張夫人家的大小姐也來了,君莫曉想參加,被文臻眼神攔住,張大小姐則參加了,再加上在場一位有名氣的大儒的女兒,和一位郡守的女兒,很快湊足了七人。

聽說刺史大人親自帶頭扒陰溝,湖州百姓轟動,都跟了去看,七女挖溝,要求扒足七戶人家陰溝。眾人浩浩蕩蕩跟著文臻,就近揀了附近的七戶人家,本來也不用真的去扒陰溝,也就是揮舞鋤頭做個樣子。燕絕偏說不扒開陰溝,哪裏引來的水?扒!得真扒!

歷來儀式這種東西,就講究一個虔誠,有人這麽說了,再想搪塞便叫不敬,眾人也便覺得,果然還是扒開陰溝顯得更加虔誠,求雨的成功率也就更大一些。文臻也沒說什麽,當即戴上鬥笠,挽起袖子,帶著幾個小姐,一鋤頭一鋤頭去挖那陰溝。

平日裏這活計也不算什麽,但天氣炎熱,陰溝裏又臭氣熏天,就頗有些難熬了。白林的女兒和大儒女兒那種大家小姐,上下跑兩遍已經香汗淋漓,聞著那臭氣更是腸胃翻湧,看一眼不動聲色的文臻,只能用手絹紮在鼻子上,好容易把沉重的鋤頭揮起來,險些又鋤著了文臻的腳,被采桑瞪了一眼,幹脆和寒鴉兩個將幾位小姐擠開去,加快揮鋤,也好讓文臻早點解脫。

文臻卻平平靜靜,站在土堆上方,握鋤姿勢標準,動作有力穩妥,鋤頭看似不快,卻很快就帶頭刨出了一半,眾位鄉老瞧著刺史大人神情動作,都心中暗暗點頭。

張鉞卻盯著文臻背上很快洇出的大片汗跡,眼圈都有些紅了。

蘇訓則默不作聲走開,去喚人準備淡鹽水。

剛扒完一條溝,那位大儒的小姐就不成了,因為中途不能換人,之後就拖著個鋤頭眼睛紅紅的做樣子。兩條溝後,郡守的女兒吐了出來,給文臻準備的淡鹽水拿來給她漱了口,之後也就是一朵做樣子的嬌花,連鋤頭都是寒鴉幫她拖著的;三條溝後,還想死撐著的白林的女兒哭著被采桑寒鴉架著往溝外走,卻連眼淚都哭不出來,文臻看她臉色不好,親自給她喂了一顆藥,白林站在幾丈外,礙於身份和立場不能過去,袖子裏一雙拳頭攥得死緊,又轉頭暗昧不明地看了燕絕一眼。

不僅是他,那位大儒,那位頗有地位的富商,暗中看燕絕的眼神,都很是不善。

君莫曉在一邊旁觀原本有些心急,此刻忽然明了文臻的用意——燕絕在湖州這些日子的折騰,得罪的多半是百姓,官員士紳士子階層他倒多半籠絡著,但今日就扒個陰溝,就得罪完了。

咱們家刺史大人的坑,那真叫個遍地都是猝不及防。

只是不管怎樣,這樣的天氣裏一個快要生產的孕婦幹這樣的重活,君莫曉心中也極其不安,只盼著這活兒趕緊幹完,燕絕能夠不要再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