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惡龍(第3/4頁)

兩人目光一碰,文臻心領神會,假惺惺勸道:“今年秋闈是第一次開科,實在事關重大,這記档之事,還請殿下三思……”

燕綏唇角綻開一抹笑意:“刺史大人終究是女子,難免心慈手軟。這起子渾人編排你,你倒替他們說話,既如此,”他轉頭對沈全期等人道,“既然刺史求情,档便不記了,只是謹言慎行四字,當不必本王再教爾等。”

沈全期白著臉,帶著士子們給文臻磕頭:“謝刺史大人寬仁!”

湖州官員和士紳們都垂著頭,除了懵懂的百姓,誰看不出這一對虎狼一搭一唱,但又能如何呢?這兩位都不用以勢壓人,明明是要挾人,還能做一番堂皇光明狀,句句都占著道理,生生擠兌得士紳和士子們俯首帖耳,不敢說一句不是。

但僅僅嘴上不敢說一句不是也不行,殿下要的是連心裏也不許有一點不服氣。

玉棍指指不敢擡頭的沈未期,“本王聽說,你們在州學廣場上的那檄文,稱刺史大人宮女廚子出身,無才無德,不堪高位?”

“學生們無知懵懂,胡言亂語,妄議朝廷大員,請殿下和刺史大人恕罪!”

“文大人。”燕綏取出一卷畫卷,遞給文臻,“前日偶逢商醉蟬,他道久未見你,頗為思念,特贈書畫一卷,托我帶來。”

文臻含笑躬身接過,眾書生聽見商醉蟬的名字,都下意識擡頭看來。

商醉蟬是東堂最負盛名的才子大家,風流人物,書畫篆刻俱可稱絕,這兩年雖受盛名所累,漸漸淡出,但在文壇地位依舊可執牛耳,在場書生誰沒聽過他的名字,誰不渴盼得見他墨寶?誰不知道他一字千金,難得出手,多少人捧著重金上門也不可得?如今聽殿下說商醉蟬以書畫贈文大人,一時都有些不信,卻也隱約有人想起之前的一些傳說,禁不住竊竊私語。

也有人面露不以為然之色,商醉蟬雖然號稱大家,不為權貴折腰,但宜王殿下何等身份,若是為了替文大人張目,硬要商醉蟬寫上幾個字畫上幅畫,想來商大家也不敢不從。

文臻此時卻已經把畫展開,她自己看清畫面的一瞬間,忍不住噗地一聲。

眾人卻都“啊”地一聲。

這畫上是浪濤洶湧的大海,青灰色的海面上露出青灰色的鯊魚的腦袋,腦袋迎面而來,微微張開血紅森白的大口,腦袋上面坐著一個少女,腳蹬著鯊魚兩邊黑木木的眼珠子,兩手摳著鯊魚的腮,長發被激蕩的海風吹散,頭頂青灰色的天沉沉地壓下來。

而那衣裳激蕩,水沫翻湧,似是下一刻便要嘩啦一聲,濺人一臉。

站著的人齊齊下意識退後兩步,心神搖動,總感覺下一瞬那少女便要騎著鯊魚轟然沖出海面,撞上自己。

而文臻驚訝的便是這一點,這畫赫然便是當初烏海之上自己騎鯊一幕,但是角度變了,當初金殿商醉蟬以畫作證,畫的是側面,後頭還拖著唐羨之燕綏,這回只有正面的她,而更絕的是,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學了自己的3D畫法,雖然還不夠精通,但是隱然已經有了立體感,所以這正面的角度,給人的感覺便更直觀更颯,大海便在眼前,洶湧低咽,而她乘風破浪騎鯊魚,下一秒便要沖至所有人眼前。

文臻盯著那畫,心間微微澎湃,忍不住想起那日大海風雨之上騎著鯊魚,當時的感受並不好受,此刻想起卻只覺得暢快,因為自那之後便卷入波譎雲詭之中,便再想沖入暴風雨中呐喊掙紮也不可得了。

忽然便見燕綏轉頭對她一笑,眼神深切,似一眼便入她心底,見那一刻海闊天空,雲嵐風高,她心中一暖,一霎的澎湃漸漸雨收風歇,轉入溫暖港灣。

相逢易,行路難,無論雨橫風狂還是殺機暗藏,但見你一笑便都無妨。

那畫上還有字,並不是尋常落款,好大一段,有些學生已經忍不住讀了出來。

“文姑娘,此畫如何?我對著你的畫琢磨多日,終於偷師成功,得你三分精髓,十分歡喜。謹以此畫,算作恭賀高升並半師之禮,當日你在金殿之上當面竊畫之舉,也不和你計較了。如何?另,聽聞你新店將成,送上田黃印章一枚,可如江湖撈一般,許我為永久免費食客乎?”

畫下面還栓著一枚田黃石印章,色澤明黃油潤,材質非凡,篆刻自不用說,商醉蟬的金石篆刻,比他的書畫還值錢些。

眾人一時不知道是該羨慕嫉妒好還是該驚訝慨嘆好。

此時那種“想必為權勢所逼應付幾句”的想法早已煙消雲散,商醉蟬畫上語氣親昵自然,絕非強逼所能得,顯然和文臻很熟,不僅很熟,用詞隨意中還隱含幾分尊敬,更令眾人驚訝的是,他還隱隱點出,文臻會畫,技藝高超,他這惟妙惟肖的畫風,竟然是師從文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