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惡龍

這一聲一出,眾人嘩然,先是後退,隨即驚醒過來,又呼啦啦跪了一地,大多數人不敢擡頭,少數膽子大的人從胳膊縫裏飛出眼神,偷偷瞄那位傳說中“桀驁散漫,才智過人,妖妃之子,深受帝寵,且與東堂史上第一位女刺史有不得不說的曖昧故事的”傳奇皇子。

燕綏卻只看著燕絕,聽見他那一聲,手中玉棍看似輕飄飄地又敲了出去,“嗯?老五?”

燕絕眼睜睜看見那一棍敲下來,想要躲哪裏躲得掉,邦地一聲悶響,另一邊孤拐上又挨了一下,又是嗷地一聲大叫,噗通一聲便跪在地上,他一只手撐住地面,勃然大怒,然而一擡頭對上燕綏毫無感情的眼眸,猛然噎住,只能又怒又恨地道:“……三哥!”

燕綏這才收了玉棍,上下打量他一下,道:“皇子代天巡狩,講究體氣莊嚴,你如何這般模樣,速速起來說話。”

他兩棍子把弟弟揍得跪地上起不來,還在怪人家不成體統,滿地官員百姓聽得目瞪口呆,從來皇家子弟高在雲端,眾人想象中相處定然也是揖讓端嚴,個個都是神仙人物,吃飯說話都口吐芬芳如蘭似麝才對,沒想到竟然是這上手就揍,和自家村子裏大哥教訓弟弟也沒個兩樣。

燕絕嘴角抽搐,想罵不敢罵,手指按在自己刀柄上,卻知道自己的刀肯定沒燕綏棍子來得快,何況燕綏拿個棍子揍他和他拿把刀出來意義不可同日而語,再看看自己護衛,早已被燕綏的護衛隔在了千裏之外,只得咬牙掙紮而起,連退三步,才冷笑道:“三哥不是回京了麽?如何忽然出現在湖州?該不是……”他眼角不懷好意地瞟向文臻,正想牽扯些流言蜚語,燕綏已經截斷了他的話,手撫著玉棍,輕描淡寫地道:“怎麽,我來看看你,不成麽?”

燕絕冷聲道:“自然成。只是我亦是皇子親王,如今代天巡狩,見我如見父皇親臨,你卻敢當眾侮辱毆打於我,你這是要反了嗎?”

湖州官員百姓神色駭然,悄悄地向後蹭——這對皇子兄弟傳說不和,但真的不和到這個地步?這一見面當眾這般撕咬,他們這些幾品小官,升鬥小民,如何敢聽?

四面望望,卻又無處可逃,再看看刺史大人,正笑眯眯觀戰呢。

眾人頓時覺得安心,那就呆著吧,天塌下來有刺史大人頂著呢。

燕綏的玉棍輕輕敲打著掌心,有節奏的啪啪聲裏他微微笑道:“代天巡狩,如朕親臨?你還知道啊?那老五,你確定真要我當著湖州官民的面,和你好好數數你如何代天巡狩,給父皇掙那天子尊嚴的嗎?”

燕絕擡頭盯著燕綏,燕綏還是那淡淡渺渺的笑意,他瞳仁比常人更大一些,也更亮和冷,深潭蘊星,幽淵映月,可那深潭幽淵映蒼穹遊雲,映極光冷輝,不映這紛繁人影來去萬千。

在這樣的眸光之前,燕絕甚至都興不起勇氣去抗爭。

畢竟,無論是手段還是狠辣,燕綏都死死壓著所有人。

文臻說得對,只要燕綏來了,他就連嘗試一鬥的膽量都不會有。

玉棍敲擊掌心的啪啪聲輕微,卻聽出了他一背的冷汗,玉棍忽然伸過來,燕絕驚得渾身一顫,又去抓刀柄,玉棍卻輕輕將他向後一搡,燕綏的聲音也放低了在他耳側:“老五。最後警告你一次,在湖州安分些,不要起什麽無聊心思,不然下次,敲的就不是你孤拐了。”

燕絕咬牙低聲冷笑道:“怎麽,怕了?自己的女人守不住,怕飛了?你倒是癡心,巴巴地追來警告我,也不想想,這女人一升官,就忙不叠地和你劃清界限,對你又有幾分真心?”

燕綏玉棍一擡,燕絕下意識一縮,燕綏那玉棍卻只是點點他臉頰,唇角一勾:“雖然你妄圖挑撥離間的嘴臉很是可笑,但是你口臭依舊會惹我生氣,你再多說一句,我這棍子就塞你嘴裏攪碎你一嘴牙,父皇問起來,我就說代他懲罰你路上狎妓,想來他會深表贊同。”

燕絕不敢說話了,低頭死死咬牙,文臻忍笑帶著湖州官員上前拜見,又有精乖的官員端了椅子過來請宜王殿下和定王殿下坐,燕絕用眼神示意那官員把自己的椅子放得離燕綏遠一點。

燕綏也便坐下來,對著下頭一地的官員百姓,狀甚溫和地道:“本王路過湖州,聽聞挑春節盛況,特來遊玩一番而已,不想擾了各位雅興了。”

眾人急忙賠笑道殿下言重,此乃湖州之幸雲雲。

燕綏又道:“今日已見聞挑春節諸般有趣遊樂,便再見見湖州諸般英傑。”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當下便按規矩,德高望重的鄉老、有頭有臉的士紳、才學出眾的士子,分批來拜見殿下。

鄉老磕頭時燕綏沒有說什麽,士紳以李連成為首磕頭時,燕綏擡了擡手,道:“李兄三歲失怙,五歲失恃,叔父如狼,嬸母似虎,然李兄天生英才,十五歲叔嬸如願暴斃,家產重回李兄手中,之後以轉賣洋外琉璃器起家,成就這湖州豪門第一,心志毅力,令人感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