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愁入西風(第4/18頁)

“主子爺,萬歲爺,真不成。”她避無可避,只得小聲道,“奴才今兒身上不幹凈,過兩天吧。”

皇帝聽了一愣,這才悻悻停了手。再低頭看她,羞得連脖子都紅了。他笑起來,啞聲道:“那今兒先饒了你,等落了紅我再找補回來。”把臉遞過去,又道,“本錢不動,先支些利錢。”

錦書瞧著那張俊俏的臉,突然覺得拳頭有些癢癢,恨不得照那門面來上一下子。

皇帝閉了半天的眼睛,遲遲不見有動靜,終於不耐的張開了一條縫兒,“謹嬪,你打算讓朕幹等到什麽時候?”

錦書應了聲“來了”,猶豫著要湊過去,發現他傻傻瞧著她,便嘟著嘴去蒙他的眼睛,“你再瞧,我就撂挑子了!”

絲絲柔情從皇帝心底蔓延出來,他拉她進懷裏,心肝肉的呢喃,在那張飽滿的紅唇上狠狠蹂躪,直恨不得拆吃入腹才滿足。

錦書去攬他的脖頸,她那樣愛他,只是沒法說出來,有時憋得心都疼,話到了嘴邊不得不咽下去。終歸是有心結的,再愛能愛成什麽樣呢?這輩子不可能有完整的幸福,即便是笑,還有三分的保留。將來不可預測,或者哪天永晝回來了,眼下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風動竹簾,午後漸有些熱了。按理進五月就該布置警蹕往熱河行宮去的,可因著皇帝千秋在初五,要在宮裏過了萬壽節才動身。

好容易哄著皇帝睡了,錦書坐在窗下繡帕子。低頭時候長了有些暈眩,想起來走動,又怕吵醒床上的人,便招李玉貴,叫他守著,自己躡手躡腳出了寢宮。穿堂裏有風,吹著涼涼的,稍站了會兒怕受涼,便朝前殿找脆脆她們去。

隱隱聽見配殿和圍房的夾道裏有哄笑聲,尋過去看,原來是幾個宮女太監正坐在地上鬥草。

鬥草是春日裏用來解悶的好法子,錦書悄悄過去探身看,猛想起了十來歲在掖庭的那陣兒,下了值到園子裏采各色車前草。原本女孩兒該“文鬥”,鬥花草名兒,像長春對半夏、鈴兒花對鼓子花之類的。可惜掖庭裏的人都不識字,她孤掌難鳴,後來只有改成“武鬥”了。把草莖交叉成十字,兩個人一手一截,咬緊了牙關使勁兒往後攥,誰的斷了就算敗。那叫熱鬧!圍觀的還起哄,落敗者要被眾人刮鼻子。

她得意洋洋,想當初她可是行家,有響當當的名號,鬥遍掖庭無敵手!

一個小蘇拉攥斷了草莖,使的力道太大,收勢不住摔了個四仰八叉。眼珠子一轉看見錦書,連滾帶爬地起來打千兒,這時大家才回過神來,慌忙是一片求饒聲。

“沒事兒,照舊玩你們的。”錦書撿起斷了的根莖看,搖頭道,“我就說,怎麽這麽不經拽呢,敢情是你這草挑得不對。”

小蘇拉太監年紀都不大,十二三歲光景,一說玩兒,什麽規矩法度全扔到後腦勺去了,把錦書團團圍住,吵嚷道:“請主子示下,好叫奴才們精進些兒。”

錦書坐在杌子上示意他們噤聲,慢吞吞地說:“鬥草光挑粗的不行,要挑韌勁兒好的。往溝渠邊,田埂旁去找,最好就是車前草的根須,還有花軸,那鬥起來,準贏!”

小蘇拉拍著腦門子道:“奴才還老怨自己運勢差,敢情!”眉開眼笑沖錦書拜了拜,“好主子,謝謝您了。奴才這就上壇子裏找去,保準把他們鬥個底兒掉!”

一群半大小子不甘示弱,一氣兒全撒了出去。長滿壽正要過來,被撞得七倒八歪沒了方向,嘴裏罵著,“猴崽子們,仔細您們的皮!”跌跌撞撞過錦書面前來打千兒,“謹主子,萬歲爺還歇著,太子爺榮返了,已經到了軍機處,料想過會子就要來養心殿請安的,您瞧……”

錦書怔忡道:“太子爺辦差回來了?上皇後那兒去過了麽?”

長滿壽道:“回小主的話,這會兒宮裏貴人主子們都歇了,太子爺是知道的,所以進了午門沒打彎,直奔軍機值房去了。照著慣例,該先面見皇父交了差使,再往三宮請安去。”

錦書哦了聲,一時心頭打翻了五味瓶。真怕見他,怎麽和他說呢?眼下身份這麽尷尬,主不主奴不奴的!前頭和他好得那樣,轉頭跟了他老子……

“喲,太子爺來了?”長滿壽突然轉身緊走幾步掃袖打千兒,“太子爺一路辛苦,奴才給您老人家請安啦!”

“長二總管客氣了,為皇上辦差,怎麽當得上辛苦二字。”太子笑吟吟的擡了擡手,轉臉看錦書,微一揖道,“謹嬪娘娘,別來無恙。”

錦書滿心澀然,側身避了避道:“太子爺有禮了。”

擡眼看他,像是又拔高了些,人也清衢了,穿件石青團龍馬褂,腰上束金圓版嵌珊瑚吉服帶,倒顯得寬肩窄腰,愈加的敦實沉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