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掩泣空向(第4/18頁)

皇帝漠然瞥了她一眼,揣著明白裝糊塗,皇後也算是個中好手了,倒是和她父親一等承恩公噶盧岱像足了。她這個人有主見,心腸原不算壞,他禦極近十年,也沒有出什麽皇後善妒殘害後宮的事,可到了如今,情勢似乎是不太妙了。

皇帝略思忖,輕飄飄的一笑,道:“有你這句話,朕也安心了。你是賢後,朕自然信得過你。時候不早了,該歇午覺了,你安置吧,朕也該回去了。”

“萬歲爺且留步!”皇後見他要走心裏發急,連忙攔住他,淒惻道,“主子,今兒是奴才的好日子,丈夫和兒子都在,我這輩子就齊全了。請您瞧著咱們十六年的情兒,赦免了太子吧!他年輕不尊重,辦事也不計後果,您是他父親,一天天看著他長大,自己的兒子是怎麽樣的心性兒還不知道嗎?人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他在跟前,雖說政務上不能替皇父分憂,可萬歲爺有什麽跑腿兒的差使打發他去辦,總比用旁人牢靠些。父子哪來隔夜的仇?您聖明,就開開恩吧!”

皇帝在氣頭上,壓根兒就不聽皇後那些,他直視皇後,眼神陰騭,冷著聲兒地問:“依著你,朕該把他放出來,然後把整頓宗族裏那些個破事兒的差交給他,這樣你說成不成?”

皇後啊了一聲,愣在那裏臉色煞白。聽這話頭子,皇帝是真要對太子下死手了嗎?她躁起來,只覺眼前人離她越來越遠,他那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像釘子一樣打進她心裏。皇後怒極反笑,“好主子,您何至於這樣!錦姑娘到您屋裏了,奴才什麽也沒說不是?太子您全當他不懂事兒,和皇父瞧上了同一個女孩兒。也別管他們誰對誰有情義,您眼下不是成事了嗎?先前奴才可都看見了!您抱得美人歸,不能還想著處置太子爺吧?他不是您的敵人,他是您的骨肉!”

皇帝這下子勃然大怒了,他原本只是有些生氣,還有股說不清的不安全感,似乎不控制住太子,他隨時會把錦書給搶走。其實再心焦,太子到底是他最得意的兒子,他縱然被感情沖昏了頭,也斷不會把親骨肉怎麽樣。皇後要是使出水磨的功夫,好好和他說,他也不是犟到底的人。誰知這皇後聰明反被聰明誤,竟和他鬥起咳嗽來。

“皇後說話愈發得法了,一下兒就戳中了朕的痛處。”皇帝陰冷一笑,“既然話趕話地說到這份上了,朕也用不著兜圈子。錦書朕是要定了的,你甭管朕成沒成事兒,去告訴太子,叫他趁早打消了那個念頭。只要他安分,還是大英的儲君,朕百年之後天下就是他的,可要是他還對錦書念念不忘,那就別怪朕不念父子情了。”

這算什麽?是對他們母子宣戰嗎?皇後絕望到了極致,終究還是到了這一步,局勢再也沒法轉圜了。當年為什麽沒把慕容錦書一塊兒處決了,說什麽要叫慕容十六上套,結果沒吃著羊肉反惹了一身騷,留下了這個禍害,遲早要顛覆整個大英。

皇後看著皇帝,擰眉道:”請主子放心,奴才一定把話帶給太子。請您再容奴才諫一句真言,您有個寵愛的人,原是無可厚非的,可萬萬不該是錦書!她是大鄴的帝姬,對您有血海深仇,萬一她存著歹心,到時候怎麽得了!”

皇帝聽膩了這些老生常談,拂袖道:“朕的事不勞皇後費心,你還是琢磨怎麽教太子為人的道理吧!三綱五常別忘了才好。”

當著太子的面好多話還是出不了口,不如讓皇後做個傳話兒的,也省得自己日夜的操心。皇帝負手踱到正殿門前,甬路上的青磚被雨淋得透亮。他轉回身對皇後道:“你去景仁宮,叫達春把護軍撤了,再囑咐上書房總師傅,把今兒太子落下的課業都補上。”

皇後心裏氣出了血,費了好大的力才克制住了。皇帝這頭已經沒法子挽救了,現如今只有勸太子放手,若鬧得父子反目,太子羽翼未豐,真要給皇帝毀了前程可怎麽辦!

皇帝見她蹲福應了個“嗻”,又道:“破五那天你說的那幾家的小姐,朕前兒都看了畫像,眉眼兒模樣倒也周正。明早朕就放恩典,端郡王家的閨女封太子妃吧,你及早命內務府張羅,欽天監定下了日子就把大婚辦了。朕前年就使了工部選址,在朝陽門內大街建太子府,上回還去瞧過,造得也差不多了,可巧正能趕上大婚用。”

皇後這才明白,皇帝是處處用著心的,之所以遲遲不頒旨,就是在等太子府落成。大英的規制和歷代都不一樣,論理兒太子住東宮,即便是成了人也該住在宮裏,可皇帝這兒顧忌得多些,如今又加上錦書這麽個由頭,自然是巴不得遠遠把太子打發出去了。皇後什麽想頭都沒了,俯身道是,等皇帝出了增瑞門,她急吼吼就往景仁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