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無處無愁(第4/19頁)

莊親王嗅出了點不同尋常的味道,他拿了那道折子看,發現錦書赫然在列,登時一陣頭暈眼花。完菜了,這回摸著老虎屁股了!怪道皇帝要拉臉子,昨天的事糾結到現在,這會兒又火上澆油,太皇太後也忒欠考慮了,不會避開這當口再提麽!

“呃……”莊親王撓著後腦勺說,“皇祖母,離皇考忌日還有些日子,指派守陵的人也不急在一時,依著孫兒看,還是容後再議吧!”

“才入的春,白晝短,四月二十六轉眼就到了,早些定下了也好安心,還要先派了上孝陵去打醮呢。”太皇太後這回是吃了稱坨鐵了心了,她抱定了主意絕不退讓,垂眼數著手裏的念珠,表情堅定得石頭一樣。

莊親王慌忙看皇帝,原以為他會稍加推諉,等出了慈寧宮再作計較,誰知他直剌剌道:“皇祖母恕罪,朕,不能叫錦書出宮去。”

太皇太後吃了一驚,“皇帝這是怎麽話說的?我瞧這名單擬得好,皇帝覺著哪裏欠妥?”

皇帝離了座兒,站著回道:“並無不妥,孫兒是為皇祖母著想。目下慈寧宮裏敬煙上當值的只有錦書一個人,要選了外行從頭調理,怕也得花上三兩個月的,皇祖母跟前短了人伺候怎麽成?還是讓內務府另打發人去吧。”

太皇太後不接腔,只道:“這份折子我也瞧過,上昌瑞山是樁慎之又慎的事兒,孝陵是咱們家祖墳,派過去的人裏只有錦書最穩妥,有她替我把關我才能放心。”

皇帝嘴角微一沉,背著左手哈了哈腰,“老祖宗說得是,孝陵是咱們宇文家的祖墳,裏頭躺著聖宗和高祖,所以更要仔細。錦書是大鄴的遺孤,從古到今沒有過派前朝公主給本朝守陵的先例。不是朕揪細,實在是事關大英國運,陵寢裏一草一木都動不得,萬一有什麽地方沒留神傷及了龍脈,那就後悔莫及了,請皇祖母明查。”

太皇太後猝不及防,沒想到他會拿這個來說事兒,到底是做皇帝的,曲裏拐彎的心思叫人摸不透。只一點是清楚的,他不會讓錦書離開,寧肯違背祖母的意願也要留下她。

莊親王見氣氛有點僵,忙出來打圓場,“不是什麽要緊事兒,要不再挑挑吧,反正還有日子呢!”

“這件事就這麽定了,我雖作不得大主,好歹也受了太皇太後的銜兒,指派個宮女還是能夠的。”太皇太後端坐著,眼裏是深潭樣的堅定。不是她擺祖母的譜,皇帝真叫她大大的失望,這陣子辦事出格,愈發的肆無忌憚,再由著他的性子下去,早晚要出事的。

皇帝也甩開了臉面,再不能這樣下去了,他是大英天子,要畏首畏尾到什麽時候去?他喜歡一個人,要和她長相廝守,不管別人怎麽說,誰都不能阻止他!

“皇祖母,恕孫兒忤逆,您就是把闔宮的宮女都指派完了,孫兒也沒有半句怨言,只這錦書不成。”皇帝筆直的佇立,他看著太皇太後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朕心裏喜歡她,決不能叫她離宮。 ”

像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塊大石頭,太皇太後和莊親王瞠目結舌,殿內侍立的人屏息斂神的縮緊肚皮站著,惶惶然似乎要有一場狂風驟雨降臨了。

太皇太後手裏的佛珠拍在炕桌上,霎時繃斷了繩子,迦楠珠子四分五裂地滾落滿地。她氣得發抖,顫聲 道:“萬歲爺好大的皇威啊,如今全然不把我這個老婆子放在眼裏了。你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你是大英之主,萬民表率,這樣子任意放浪,可知牽一發動全身?江山社稷還要不要了?”

皇帝屈膝跪下,泥首 道:“老祖宗息怒。朕記得《中庸》上曾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聖人都教化遵循本性,朕雖位及九五,到底還是血肉之軀,求老祖宗體恤孫兒。”

太皇太後搖頭道:“不是我不體恤你,你擎小兒在我身邊帶著,我是打心底的疼你。只是咱們這樣的一大家子,全天下都盯著瞧的,再不是偏處一隅的藩王了。我不知道什麽《大學》、《中庸》,我只知道萬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你現在要為一人好惡置天下興亡於不顧麽?這就是你的治世之道?”

皇帝大慟,只喃喃道:“孫兒確實是沒法子,孫兒的心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太皇太後悵然道:“你好糊塗,人間帝王,什麽樣的女子找不到,偏瞧上她?你撒手吧,這樣方能保得住她,她是個明白人,我料著這後宮頃軋必不是她要的。”

皇帝卻固執道:“朕護著她,任誰也不敢動她分毫。”

“你一個爺們兒家,莫非還能日日纏綿內廷不成?”太皇太後大怒,“你要擡舉她,不怕惹來殺身之禍?”

“她在皇祖母身邊也有時候了,朕不信她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