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萬事一身(第4/19頁)

苓子也在這間屋子裏關著,見她險些摔倒便過來相扶。錦書擡頭看她,她臉上仍有淚痕,心裏只覺對她不住,抓著她的手道:“我沒想到會弄成這樣,叫我說什麽好呢,你怨我吧,是我害了你。”

苓子搖搖頭道:“我不怪你,誰也沒想到會成這樣。”

王保叉著腰在門前站著,咭咭笑道:“你們姐倆商量商量吧!我好心奉勸你們一句,痛痛快快招了少受皮肉之苦,何苦和自己過不去呢!就說年輕糊塗不懂事,求皇後主子開恩,大不了挨上幾十杖,咬咬牙也就過去了。回頭攆出了宮,不削籍也不留档,神不知鬼不覺的,到了外頭照樣過舒心日子,豈不自在?”

苓子冷冷地笑,“諳達這話岔了,不是咱們幹的事兒何苦承認?我在宮裏這些年,規矩還是明白的。從沒有犯了事兒說過就能過去的,既然到了這個份上,咱們認了是死,不認或者還有活路,您說咱們是求死還是求活?”

錦書一向只知道苓子沒心沒肺大咧咧的,沒想到認真論起來,說出的話也句句擲地有聲,不禁對她刮目相看。王保這一套哄哄剛進宮的新人還猶可,要在老人兒面前賣弄可不成,誰要是信了他,那殺頭就在眼前了。

王保一哂,“真真好心當作驢肝肺!在我面前尖牙利齒的不中用,有本事和皇後主子理論去吧。”

錦書道:“諳達,這鐲子是我送苓子的,萬事不與她相幹,有什麽罪責我一人承擔,請諳達放她出去,別誤了出宮的時辰。”

王保回過頭去,對身後的小太監嘖嘖訕笑道:“瞧瞧人家多重情義!不過我說錦姑娘,這可不是您三言兩語就能辦妥的,誰知道你們倆是不是同夥,說得難聽點,一個偷,一個往外倒賣,誰又能擔保一定沒有這樣的事兒呢!”

錦書聽了這話氣白了臉,橫豎是有理說不清了,索性抿了嘴,和苓子相互扶持著退到墻根的立櫃前席地坐下。

王保頗有些尷尬的僵立著,臉上掛不住,卻又心存忌諱不敢拿她怎麽樣,只有咬牙切齒地說:“錦姑娘果然與眾不同,這個時候還穩如泰山不動,叫王某很是佩服。咱們好話也說得盡夠了,這會子該說說正格的了。我來問你,這富貴玉堂春是哪裏偷來的?”

錦書只道:“我頭裏就和諳達說過了,不是我偷的,是太子爺送我的,若是諳達不信只管去問太子爺。”

小太監搬了一張條凳在門前,王保打著橫地坐下,氣勢洶洶道:“姑娘,您是拿我當傻子哄呢?太子爺不明不白的賞你東西幹什麽?賞了不記档,更是大大的不合規矩。再說了,就算真有這事兒,你不感念主子的恩德,還拿著主子的賞賜隨便送人,你這是對上的大不敬,論著罪也得不著好處。這謊撒得過大了可不好收場,我要是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牽五絆六的!好漢做事好漢當,扯上太子爺做什麽?太子爺正臥床養身子的當口,誰也不敢擅自去叨擾他老人家,您是拿咱們逗悶子呢?打量往主子爺那兒一推,我就拿你沒辦法了?”

錦書別過了臉,雖經王保聲色俱厲的呼喝,面上卻並無懼色,她蔑然道:“我說出了來歷你們不去查,硬逼我說是偷的,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道理。反正是落在你們手裏了,諳達瞧著該怎麽發落,由得您了。”

王保幹瞪眼,半晌哼哼冷笑起來,“好一張利嘴啊!這樁案子是慎刑司督辦的,你且扛著吧,上頭發句話叫上刑,姑娘這細皮嫩肉怕是傷不起,到時候傳夾棍,傳杖,不說數字,就打死算完哪,您想好了?”

到了眼下自己哪裏做得了主!就算是死,也不能落這樣的罪名!她強作鎮定,緩緩道:“不知諳達仔細看過那物件沒有,那鐲子雖然貴重,卻不是內造的東西,條子內側雕著‘余獨不覺’四個字,是民間家傳的,太子爺無意間得了賞給我的,沒有進內務府的庫,自然就用不上記档,是不是這個道理?”

王保還真被說得回不上話來,那鐲子翠得好,可的確不是禦用的,路數不對,連耍狠都使不上勁兒。正噎著,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雜沓而來,忙起來撤了座兒,箭袖甩得啪啪地響,遙遙一個千兒打下去,嗓門洪亮地高唱道:“奴才王保,給皇後主子請安啦!”

皇後穿黑領片金花紋褐袍,外面罩一件綠葉鑲黑邊的金繡大褂,頭上梳著大髻,飾點翠,珠珀垂肩。兩手焐著銅手爐,每邁一步,四支鏤金嵌米珠團壽護甲碰在手爐上便叮然作響,在宮女嬤嬤的簇擁之下從腰子門上款款而來。

王保和慎刑司的兩個太監單膝跪迎,錦書和苓子隨即也跪下磕頭。皇後漸漸走近,跨進門檻就不挪步了,只看見鳳頭鞋上的珠穗層層疊疊的堆砌著,流蘇一樣垂在盆底鞋的一周,華麗得不容人逼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