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惆悵此情(第3/20頁)

塔嬤嬤回道:“才剛已經到了,只是看著臉色不太好,拉著臉子沒有半點笑意。”想了想又道,“大約是頭疼得厲害吧,往常嫌抹額累贅的,今兒竟戴上了,瞧著是強打了精神應付臣工們呢。”

太皇太後有些惱,捏著帕子捶了下炕桌,“那些個太醫是愈發回去了,連個頭痛的毛病都醫不好,可見平時全把力氣花到賭錢討小妾上頭去了。也算是斯文人,在宮裏當差不兢業,就跟神武門上的鐘鼓似的,全掐著點兒跑,真真可恨至極!”

屋裏眾人見太皇太後動怒俱一凜。皇後低下頭去,視線茫然停留在胸前的五谷豐登綠彩帨上。頭疼的那樣怎麽不在宮裏歇著?她見皇帝向來是不用通報的,今兒因著選太子妃的事去了趟乾清宮,踏進宮門還看見李玉貴的,可一轉眼就不見了。尋到到暖閣裏去,炕上也沒個人,問禦前太監,個個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來。原當皇帝公務忙,或者上軍機處去了,可太皇太後這邊打發了塔嬤嬤去問,李玉貴居然說皇帝聖躬微恙躺著了……裏頭一定藏著事!既然皇帝存心要瞞著,那她在太皇太後跟前也不便透露,不過究竟是去了哪裏,倒要認真計較計較才好。

她之前聽見些風言風語,是坤寧宮的掌事宮女打探來的消息,說皇帝大概瞧上了慈寧宮的錦書,直把她驚出一身冷汗來。要是普通的宮人就算了,倘或皇帝喜歡,她也能做個順水人情替他把人討來晉位份,可偏偏是錦書!太子這頭還沒著落,皇帝又卷進來,父子倆的心落在同一個女人的身上,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皇後定了定神,琢磨著眼下不過是風聞,還沒有十足的把握,到底是太皇太後貼身的人,輕易動不得。且看看再說,萬一真有其事也不能坐以待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等她成了氣候,要滅可就難了。

皇太後一聽皇帝抱恙,忙招了候在外面的壽安宮管事來,“你上體和殿瞧瞧萬歲爺去,別上前,遠遠地看著,好不好的來回我。”又對皇後道,“等宴結束了你也去一趟吧,皇帝有個病痛的也不吱聲,叫我擔驚受怕的。”

皇後拾了精神,軟語道:“額涅別急,咱們萬歲爺精岐黃,怕是整個太醫院的太醫加起來也不及他一個呢!”

“就是這個叫人憂心。”太皇太後搖頭道,“你沒見著他上回對著鏡子給自己紮針嗎?可把我嚇著了!皇帝萬事親力親為的慣了,這種性子不好,從前行軍時自己瞧病就算了,如今還改不了這毛病。”

太皇太後正說著,崔貴祥來回稟,說萬歲爺那兒打發人來回話了,萬歲爺這會子頭不疼了,只是精神頭不濟,等宴散了睡一晚就好了,讓老祖宗和太後別擔心。屋裏人這才齊齊松了口氣,這時候春榮進來道萬福,“啟稟老祖宗,錦書回來了,把大白也帶回來了。”

太皇太後正掖葫蘆雙喜紋金綢敞衣的雙開衩下擺,一聽這消息大喜過望,直起身子問:“大白回來了?”

春榮應個是,笑道:“一人一貓弄得灰頭土臉的,小娟子帶大白拾掇去了,我瞧錦書一身臟,讓她先回榻榻裏洗漱,回頭收拾幹凈了再來伺候老祖宗。”

“難為這孩子,不知費了多大的勁才逮著大白的。”太皇太後尋回了心肝寶貝,疑慮一時都打消了,人也松泛了,終於露了笑臉。眾人眼見雨過天晴了,這才敢打趣說笑起來。

惠妃和通嬪各懷心思,也不和旁人搭話,兩人挨得又近,兩下裏便不鹽不醬地閑聊。惠妃打量一眼通嬪醬色壽山福海坎肩下高高隆起的腹部,嘖嘖道:“妹妹真是勤勉,瞧瞧這肚子大的,也就這陣子的事兒了。皇太後放了恩典,有身子的不往這兒來也行,你怎麽不好生歇著,這來回地折騰,萬一動了胎氣可怎麽好!”

通嬪笑得歡實,“惠妃姐姐這是什麽話,大家都來,只我在屋裏養著,不知道的人還當我架子大,懷了龍種擺款呢!況且我又是個愛熱鬧的,連老祖宗都說我和定妃姐姐一樣的性子,但凡有好吃好玩的定然少不了我。”

惠妃聽得直泛惡心,什麽和定妃一樣!定妃就是個彌勒佛,吃飽了聽聽各宮的新鮮事,閑暇時候招了三五個宮女抽抽花簽鬥鬥草,了不得摸上兩圈骨牌,進宮四五年沒生養,她也不急,整天優哉遊哉的,那叫一個大肚能容!再說說眼前這位,嘴上抹了蜜似的,心上生了九個竅,別的長處沒有,光心眼子多。就她這樣的還和定妃比,真是活打了嘴了!

通嬪也覺惠妃那張陰陽怪氣的臉不受人待見。這不是擺明了和她打擂台來了嗎!原先皇後中意的只有她叔伯侄女,後來不知惠妃打哪兒弄出個外甥女來,又是做學問,又是琴棋書畫的一通吹捧,直把皇後哄得團團轉。這下好了,板上釘釘的事兒黃了,還非得在幾個女孩兒中間分出個高低來,白叫她費了半天的手腳!肚子裏的孩子一拱一拱地動,通嬪小心地捵了捵腰。真是活受罪!在這兒傻坐囫圇一個時辰了,怎麽還不傳進來見人?再這麽下去她可等不及了,沒的窩壞了孩子要壞事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