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做冷欺花(第3/18頁)

太皇太後臉上透著高興,擡了擡手道:“起來吧,姑娘也新禧!今兒晚宴上體和殿,你和春榮,還有苓子,你們三個隨侍,跟著我一道去。”

錦書忙跪下謝恩,這是莫大的尊榮,可這位置原該是入畫的,她一來倒把她替換下來了,也不知入畫心裏什麽想頭。

太皇太後又和煦道:“你說的法子真是好使,今兒腿不疼了,多虧了你。”

錦書躬身道:“這是奴才應當應分的,老祖宗大安就是成全了奴才。”

太皇太後見她模樣好,人又溫順,說話踏實謙恭,心裏倒也喜歡,便吩咐塔嬤嬤:“把我匣子裏的那根金絳子賞她吧!”對錦書道,“你拿那根金絳子綁頭發,這烏油油的大辮子配上彩金,那才漂亮。”

錦書高舉起手接過,那根絳子二尺來長,鉤著五彩的寶相花,間或摻著福壽紋,兩頭各有兩顆翡翠珠子,水頭足,綠油油的,拿來綁辮子最合適。年輕姑娘愛漂亮,不由含笑攥著絳子磕頭,“多謝老祖宗賞!”

太皇太後讓她起來,“上西配殿吃春盤子去吧,她們都在那兒呢。”錦書應個是,卻行退出偏殿。

西配殿裏熱鬧得很,大家正在吃炸年糕。靠墻的案上有個鍋子,燒得熱氣騰騰的,裏面的貢米粥咕咚咕咚翻滾。她走過去把炭撥暗了些,月牙桌邊的幾個人招呼她吃盒子菜,入畫也在,臉上沒有不痛快,錦書不知道怎麽說才好,到她面前欲言又止了半天,入畫笑道:“不用覺得對我不住,我這幾年啊,年年跟著太皇太後上大宴,難得有一年讓我在慈寧宮裏過,我也得閑兒偷個懶,還得多謝你呢!”

錦書低頭道:“我還是怪不好意思的,才來了幾天,就把你給替了。”

入畫不以為然,“沒事兒,等苓子放出去了,咱們倆得天天在一塊兒,分什麽你我!再說了……”她招手道,“俯耳過來。”

錦書不解地湊過去,“怎麽了?”

入畫竊竊道:“那個大宴時候長,要到近子時才完,兩個時辰筆直地站著,動都不能動,別提多難受了。我還是樂意在慈寧宮裏待著,老佛爺和總管嬤嬤們都出去了,就剩咱們幾個,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沒有差使可當,就坐著嗑瓜子、閑聊,多好!”

錦書聽了直笑,“你跟苓子似的,這可是露臉的活兒,還怕苦?”

入畫嘆了一聲,“我啊,不是愛登高的人。穩穩當當把差辦好,到了年紀就出去了,還圖什麽?人生苦短,攏共幾十年,花那麽多心思全為給自己裝體面,何苦來!”

這入畫也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想說什麽就出口,嚇得錦書趕忙捂住了她的嘴,啐道:“仔細禍從口出,回頭叫太監拉到廊子下挨板子,大年初一,沒得招不自在。”

入畫回過味來,吐了吐舌頭,拉她到桌邊上坐定,叫她徒弟裝了盤年糕,上頭倒了砂糖端給錦書。

推了窗屜子往宮門上看,奇道,“今兒怎麽沒見順子?我才剛還想叫他進來吃春盤呢,一大早不見人影兒。”

銅茶炊上的張太監笑道:“順子屎殼郎變知了,飛上天啦!三十晚上當了個好差,萬歲爺誇了一句,老佛爺知道了就把他撥到養心殿伺候萬歲爺去了。”

眾人聽了都誇順子有福氣,錦書擺弄著衣襟上掛的如意結,心道伴君如伴虎,說錯一句話,小命就沒了。皇帝的性子難琢磨,馬背上打天下的主,拽起文來只怕也不是等閑。昨兒她只和他說了幾句話,就覺得這人不好對付,順子上他跟前當差?苦差使!

大梅嘖嘖道:“咱們老佛爺心疼萬歲爺,禦前的好幾個人都是慈寧宮出去的。”

入畫打哈哈,“就是!不知道下一個是誰。”

春榮半合著眼前仰後合地打瞌睡,錦書讓了位置,低聲對她道:“這會子不能睡,你先趴著打個盹吧!”

春榮嗯了聲,圈著手臂伏在炕桌上。錦書取了條氈子給她搭上,剛收拾好,門外一個小太監探頭進來。大梅一看見他就笑嘻嘻地問:“喲,小祿公公,什麽風把您給吹來啦?”

馮祿在人堆裏搜尋,一面應道:“我陪著太子爺來給太皇太後磕頭……”走到錦書跟前拱了拱手,笑道,“姑娘新禧,太子爺讓我來問姑娘吉祥呢!太子爺今兒在老祖宗這兒用膳,這會子在東偏殿讀書。咱們來的時候沒帶人伺候,勞姑娘駕過去端個茶遞個水什麽的,回頭太子爺有賞。”

眾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也沒人打趣,紛紛悶頭喝粥吃春盤。錦書無奈應了,只得垂著手跟了出去。

東偏殿裏也有地炕,熱乎乎的一室如春。雕花門邊供的一盆臘梅開得正盛,打起軟簾,暖氣夾帶著絲絲的香氣撲面而來。近南墻的條桌上擺了一只鎏金香爐,裏頭的塔子燃著,有裊裊的煙流轉升騰。也不知薰的什麽香,和這臘梅的味道一沖,倒把那股清香弄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