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做冷欺花

錦書怔怔地回到慈寧宮,還在為宇文瀾舟的話忐忑。崔貴祥迎上來,臉上大大的不悅,沉聲問道:“怎麽去了這麽久?路上風雪再大也不至走上一個時辰,你瞧瞧都什麽時候了!”

錦書垂手道:“諳達別惱,只因為在壽藥房遇著了萬歲爺,萬歲爺問話,所以耽擱了一些時候。”

崔貴祥這才哦了聲,左右看了看方道:“老佛爺要是問起,別說在壽藥房碰上了皇上,只說我吩咐你到庫裏取煙絲去了。”

錦書應了,又問:“諳達,我把藥給綠蕪送去就成了嗎?”

崔貴祥壓低了嗓門道:“可別,要想留著腦袋吃飯,最好是把藥給塔嬤嬤,讓她過秤,小心使得萬年船……你讓太醫開方子了嗎?”

錦書從袖裏掏出一張紙來,恭恭敬敬呈上去,“五帖藥,每帖艾草二兩,紅花八錢。”

崔貴祥接過一看不由吃驚,方子上分明是皇帝的字跡,便問:“萬歲爺給你抓的藥?你怎麽敢叫萬歲爺給你抓藥?你好大的膽子!”

錦書囁嚅道:“諳達別嚷,我不知道那是皇上。皇上穿著常服,一個人在壽藥房裏,左右沒有禦前的人在,我只當他是當值的太醫,就糊裏糊塗請他抓藥了。”

崔貴祥嘆了口氣,“萬歲爺沒惱,算你命大罷!塔嬤嬤在東偏殿裏,正張羅給太皇太後沐浴的事兒呢,你把藥連方子給她,她就什麽都知道了。”

錦書趕緊給崔總管道福,多謝他的提點。崔貴祥擺了擺手道:“多大點兒事,謝什麽,趕緊把藥送去吧,遲了不好。”

錦書道是,提著藥往東偏殿去,恰逢太監擡著澡盆子送到廊子下,塔嬤嬤正指派人在殿裏鋪油布。錦書行了禮把方子給她,她瞧了一眼,也沒說什麽,領她上暗房裏過了稱,方喚來司浴的綠蕪把藥收著。

“你上聽差房裏找你師傅去吧,今兒年三十,太皇太後有賞,一人一根簪子,給你們添妝奩。”塔嬤嬤笑著道,“你師傅瞧你沒回來就給你領了,你上她那兒拿去。今兒好好當差,明兒早上準你們晚起。”

這是一年才有一次的好事,皇宮裏的所有人只有這天是能睡得稍晚一些。錦書到底還是小孩兒心性,聽了喜不自勝,又有賞,又能晚起,多好的事兒啊!笑著噯了聲,請個雙安,就往聽差房裏找苓子去了。

聽差房裏的苓子正拿著剪子在一塊藍哢啦上比劃,見她來了就招呼,“快來給我絞,樣子畫好了,我右手燙著了,使不上勁兒。”

錦書聽了上前拉了她的手看,中指的指腹和虎口處燙壞了好大一片,上了一層藥,油膩膩的,聞著還有一股怪味道。接過她手裏的剪刀問:“當差燙的?還疼嗎?”

苓子道:“這會兒不疼了,張福叔的耗子油真管用!我前頭上銅茶炊那兒倒水喝燙著的,疼得只好把手壓在雪地裏。後來張福叔拿了一罐子藥來,說是拿才生出來的沒毛小耗子熬的油,一擦就靈。”

錦書一聽是拿耗子熬的油,頓覺反胃,忙放了她的手去剪藍哢啦上的鞋樣子。

苓子嘿嘿地笑,掏了一個紅紙包遞給她,“這是你的份例,一根簪子,一個二兩的銀稞子,是老佛爺賞的。我給你領了,省得回頭放賞的人忘了,你又不好意思討。”

錦書打開來看,是個金鑲寶的點翠。宮女平時不讓戴首飾,主子賞了就收著,她們將來能帶出宮去使,自己卻只有壓箱底的份。復又包起來收進袖袋裏,看著苓子的手道:“我還不能上差,你這一燙傷怎麽好,誰能替你?”

苓子道:“再過一會兒春榮該起來了,讓她替我就成。明兒過大年,又大一歲,我進宮五年了,這麽些年都沒能回家看看,聽說家裏又加蓋了樓,等著給我兄弟討媳婦呢!”

苓子說到家裏人笑吟吟的,錦書想起了永晝,要是大鄴還在,他也到了成家的年紀了。指個婚,再開衙建府,過上自己的小日子,原本一切都那麽順當,可惜這樣的人生,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苓子發覺她不怎麽高興,一時訕訕的,“對不住,惹你傷心了。”

錦書勉強笑了笑,自己不幸,不好叫別人也跟著你哭吧。再說大過年的,惹這些不痛快幹什麽,想都不去想,就好了。轉而道:“瞧你笑得這樣,說說吧,家裏給你指了什麽人家?姑爺是做什麽的?”

苓子臊紅了臉,扭捏了一下道:“是個侍衛,在上虞處當差。也就是個半瓶子醋,平日陪著阿哥們幹些上樹抓雀兒的事,沒什麽正經差使。”

錦書笑道:“那敢情好,不累人。和阿哥們走得又近,等將來爺們封了王,一提拔,準保就發跡了,你可是許了個好人家!”

苓子扯了扯嘴角,“也就這樣吧,面都沒見過,誰知道好壞呢!就跟抽簽子似的,抽一個是一個,全看造化吧。”又道,“你怎麽去了這麽久?崔諳達都發火了,虧得太皇太後沒問起,要不就沒法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