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出曲流音(第3/10頁)

“呵!”謝粲煞有介事地感嘆,“慧方寺堂堂國寺,我們來了沒幾天,居然發生了一次火災,一次偷竊。怎麽,這些事沒人去宮裏告訴婆婆?”

夭紹皺眉:“你仔細說說。”

“火災是我們到寺後第二日傍晚起的,而且就在我們住的禪房附近。偷竊卻是昨夜發生的,來人似乎是要偷慧方寺的金玉佛像,不過沒有得逞,被人發現了。只是他武功倒高,輕功更是了得,在那麽多高手的圍攻下居然還能夠逃走。”

夭紹道:“有沒有什麽異常的?”

謝粲道:“昨夜偷竊的人驚動了全寺,我和太子也出了禪房去看。那人暗器功夫十分精湛,一手飛刀傷了好幾個禁軍,還有一把飛往太子,刀勢淩厲,連我也不是對手,好在後來有人出手救下了太子。”

如此說來,當時竟是千鈞一發的危險。夭紹聽罷不免有些心驚肉跳,忙問:“誰人出手相救?”

謝粲道:“那人自稱偃風,慧方寺的主持竺法大師認識他,對他很是信任,還讓他從此也跟在太子身側。”

“偃風?”夭紹想了想,神色間似有所悟。

謝粲瞥眸:“難不成阿姐認識他?”

夭紹一笑道:“幼時見過,他也該認識你。有他在太子身旁無疑是又一道銅墻鐵壁,那我就放心了。”

謝粲有些納悶:“阿姐也這麽信任他?他究竟是誰啊?”

夭紹笑笑道:“江左雲閣大總管偃真的大名你聽說過嗎?偃風便是偃大總管之子。”

夜色漸深,夭紹擔心府中祖父牽掛,和謝粲談完事後,便要下山回城。她本想讓謝粲立即回寺,可謝粲卻說夜路難測,堅持要送夭紹。

他拍胸昂然的樣子已頗有男子漢的氣概,夭紹失笑,也不再強求,任他馳馬跟在身後。

姐弟二人沿著曲水縱馬急奔,此時的鄴都城外一片寧靜,涼風撲面,月色微寒。寂寥之中,忽有一縷琴音乘風而至,雅致清幽處直如天籟,令九霄也在頃刻為之生輝。

這琴聲來得突兀,姐弟二人自然為之所驚,齊齊勒馬。

謝粲環顧四周,伸臂指向前方:“阿姐,你看!”

前方有片汀渚,夭紹舉目望去,只見一艘畫舫停在岸邊。河浪拍打,畫舫輕搖,有白衫男子坐在舟頭撫琴,他的身後,一黑衣少年筆直而立。

此意境倒是再寫意風流不過,夭紹被琴音吸引,忍不住拉了拉韁繩,慢慢馳過去。

起初的琴聲悠揚似惠風吹拂,如白雲瀝瀝初晴,孤鶴荏苒漫飛,當夭紹靠畫舫愈近,那琴聲便愈發錚錚鏗鏘,好似大風卷水間,有壯士拔劍,行神橫空、行氣如虹,一番浩然蒼蒼的凜冽叫人心潮澎湃得幾乎不可自抑。

在她停馬汀畔的霎那,琴聲一斷,戛然而止,余音繞耳回旋,竟透著無比淒然。水寒瀟瀟,孤悵入骨,傷痛扼腕之意直刺胸懷。

“天風浪浪,海山茫茫,英雄遺世獨立,萬裏難以求歸。”夭紹沉浸在不盡的曲音中,低聲而嘆。

她的聲音雖低,可在此靜夜下,撫琴的男子卻聽得清晰。

男子面對流水奏曲,並不回頭,只淡然道了句:“月下逢知音,人生難得。”

這嗓音一如方才的琴聲,行雲流水中氣清神閑,讓人聞之忘俗。

不過是偶爾相遇,夭紹只驚羨人間居然有此等佳音,倒也未想深交,笑了一笑,便掉馬回頭。她提了韁繩要離開時,不料身旁的謝粲忽然高呼:“啊!先生,是你!”

七郎竟認識這等人物?夭紹心疑,再度停馬。

琴案後的男子聞言似也訝異,轉身望過來。 

一刹那,水光星月的輝芒皆被浮蔽,天地間唯剩那男子白衣飛袂,華美容色如奪出黑暗的烈焰,照人雙目的耀眼。

神采張揚至斯,可他立在舟頭的氣度卻分明風輕雲淡,望著岸上姐弟二人,寒冽的目中微現一絲笑意。

饒是謝粲不是首次見他,目光觸及對方的視線,仍是倒吸一口涼氣,悄悄湊到夭紹耳邊道:“直到見了此人,我方知前人說的風華絕代謂之何意了。”

夭紹置若罔聞,對舟頭的男子揖手而笑:“真是抱歉,我二人想必是打擾先生撫琴了。”

“無妨。”男子目光飄過夭紹,又看了看謝粲,“小公子還記得在下?既是有緣再次相遇,更得知音解曲,不妨上舟一敘。”

“我們……”

夭紹還沒來得及推辭,謝粲已經爽快應承道:“好啊!”

夭紹聞言脫力,狠狠瞪向謝粲。

她戴著鬥笠,蒙著綾紗,此眼色謝粲自是毫無察覺,只管下馬跳上舟頭,朗聲笑道:“我乃晉陵謝粲,敢問先生——”

“在下毓尚。”

“原來是尚先生,”謝粲見夭紹依舊騎馬岸上,指著她對毓尚殷勤介紹道,“這位是我兄長,晉陵謝明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