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第2/2頁)

女子垂目撫琴不語,只在宇文燾挽袖倒茶時,冷冷吐出幾個字,如冰棱刺出:“下毒了。”

宇文燾仍舊啜茶,嗓音清淡,“我若連你這一方宅院都控不住,如何控天下?!”

琴音無溫,女子紅唇微動,冷聲嗤道:“天下?不過連一半也沒有,南有獨孤氏,西有鐵敕族。”

似早已見慣女子這般言止態度,宇文燾神色未有稍動,仍是飲著茶道:“早晚都是宇文家的。”

女子微擡眸光,輕飄飄自宇文燾身上掠過,“早晚?也不知你一把年紀,能不能活見到那一天。”

這話已是極無禮了,放眼北雍,無人敢對雍王如此不敬,縱是天子,也不會這樣對宇文燾說話,但,聽到這話的宇文燾,並未發作什麽,只是靜靜望著琴後的女子道:“你總是這般怨戾逼人,若淳兒在你身邊長大,定也會養得一身戾氣,而不似現在明朗活潑。”

清冷琴音驟斷,女子手勒著琴弦,嗓音冰寒,“我本就不想生他,他既姓了宇文,在你身邊長大,那就不是我的孩子。”

勒著琴弦的手,隨著眸光復又低垂,緩緩松開,琴聲如初,如冰川流水在室內流淌許久後,女子忽地冷笑一聲,“可憐,可笑。”

宇文燾望著她問:“你說誰人可憐?誰人可笑?”

十指纖纖,撫琴不停,女子嗓音幽幽:“自是在說我自己,夫君為人所殺,可憐,被逼為害我夫君之人生子,可笑”,她微微擡眸,含笑望向身前男子道:“難不成是說你可憐可笑嗎?權勢滔天、對天下萬物皆唾手可得的雍王殿下?”

琴聲錚錚,窗外,一鉤冷月無聲,拂照天地,安善坊蕭宅之內,蕭羅什邊在月色下將許大夫送出房門,邊問妻子孕事,聽大夫說妻子與腹中孩子一切安好,心中安心。

雖然他們蕭府,請這許大夫看病,不過兩月左右,但蕭羅什對其精湛醫術,甚是信任,冬初那陣,母親為觀音涉嫌刺殺雍王殿下的禍事,犯了舊疾,及後觀音被釋出,仍是隱疼難消,比往常犯疾要厲害許多,他這做兒子的,經人介紹,請這位許大夫常來府中為母親看病調養,這兩個月來,母親犯疾的次數,屈指可數,比從前好了很多。

為妻子孩子感到安心的蕭羅什,送走大夫、回到房中時,見妻子正在打量一套玉制的文房四寶,他之前從未見過,便問道:“這是你為我新買的嗎?”

妻子搖頭道:“不是,這是長樂公送給你的。”

蕭羅什登時面色微沉,但也未說什麽,聽妻子裴明姝又語含笑音道:“我看咱們這位長樂公妹夫,與從前是大不一樣了,你今兒上午不在,沒看到他陪觀音回家時是何模樣,可不是當初觀音初嫁回門時那樣子,只自顧自地玩,什麽都不管的,而是一直跟在觀音身後走,風吹一吹,便問觀音冷不冷,看到地上有雪,便牽著觀音繞開走,生怕她滑了跌了,看著會心疼人了,不再是當初那樣子了。”

微頓一頓,又笑著道:“且不僅僅是待觀音不同,待我們蕭家,也不一樣了,長樂公今兒來這一趟,跟散財童子似的,從父親母親、弟弟妹妹到我們這兒,處處送禮,連我在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都沒忘記,說他癡傻,卻也不傻的,知道什麽禮物送的出手,也知道像觀音這樣的好姑娘,天生就該是捧在手心裏,讓人疼的。”

裴明姝含笑說了一陣,要拿匣中那只雕成荷葉形狀的青玉硯台與丈夫看,卻見丈夫直接將之放回,將匣蓋闔上,愣了一下,問他道:“怎麽了?你不喜歡嗎?”

蕭羅什道:“我的妹妹,難道是幾件金玉之物,就能買去的?!”

裴明姝知道丈夫一直為觀音妹妹的婚事耿耿於懷,她也一直替觀音妹妹不值,覺得觀音妹妹應當托付於玉郎表弟那般才貌雙全的年輕男兒,但木已成舟,既然早就是無法更改之事,不如放寬心些,畢竟,作為長樂公夫人的觀音妹妹本人,現今看來,並無什麽自傷之感。

裴明姝好言安慰丈夫,“我看長樂公已經在改脾氣了,不是剛成親時那混樣子了,漸漸會越來越知道心疼人的。”

“再怎麽改,也是個一無是處的醜傻之人”,蕭羅什道,“他的心疼又有何用?!觀音屢次身處險境時,他的所謂心疼,能救觀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