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宇文淳是硬跟著來蕭府的,他原是去長樂苑找二哥和嫂嫂玩,但見二哥和嫂嫂像是要出門的樣子,一問後知嫂嫂要回娘家,便嚷著要跟著一起來。

二哥不許,但二哥也得聽嫂嫂的,隱隱覺察到這一點的他,見二哥冷著一張臉,便直接向嫂嫂撒嬌,扭沒幾下,嫂嫂便將他一起帶上了馬車,二哥在後暗暗皺眉亦無用的。

等到了蕭家,他先好奇地去往嫂嫂在家的閨居轉了一圈,而後又牽著嫂嫂的手,在嫂嫂家園子裏走走看看,同嫂嫂的嫂嫂弟弟妹妹一起,坐在亭中,聽嫂嫂和他們閑話笑語,感覺悠悠哉哉,心中十分輕快。

嫂嫂說話的聲音真好聽,溫溫柔柔的,單聽著便是一種享受,手托著腮、聽了一會兒的宇文淳,看向身邊二哥,見二哥雙眸,一直盯看著嫂嫂,一瞬不瞬,眸底隱似盈有悠悠笑意,如暖泉流漾,身體亦如眸光,一動不動的,似是傻傻笑看呆了,但在一陣混著梅香的寒冽冷風穿亭吹過時,立又“活”了過來,隨即握住嫂嫂的手問:“冷不冷?”

蕭觀音身上披著狐氅,手中又抱著手爐,含笑朝宇文泓輕搖了搖頭,“不冷的。”

宇文泓握蕭觀音的手確實溫暖,放下心後,也不想放開,仍舊將這溫軟柔膩握在手中,笑看向對面的蕭妙蓮、蕭迦葉問:“弟弟妹妹冷不冷?”

從前,宇文泓對蕭觀音的家人是渾不在乎的,但自明了自己對蕭觀音的心意,深知蕭觀音有多愛重家人的他,回想自己當初來親迎時,鬧得蕭家上下有多難堪,便忍不住有幾分後悔,此次來,他有意為蕭觀音與蕭家結好,第一次帶了許多禮物過來,蕭家老少,人手一份,就連蕭觀音嫂嫂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他都送了一份金玉之禮,以示己誠。

但,他有意結好的心是挺誠的,可在蕭家眾人看來,這只是一“二傻子”忽地心血來潮、玩小孩子分玩具的遊戲而已,並沒什麽特別意思,忽地被宇文泓“關懷冷暖”的蕭迦葉與蕭妙蓮,也感受不到什麽姐夫的溫暖,心中都覺怪怪的,一個微扯了扯嘴角,露出合儀的淡淡笑意,輕搖了搖頭,一個則擰著手中帕子,眸光落在姐姐被緊握的手上,心中不快,恨不能把宇文泓的臟爪子抓了丟開,卻又不能,暗暗越想越悶,欲站起來出亭走走、眼不見為凈時,一起身側首,正見到不遠處廊下站著的大哥,立甜甜喚了一聲。

蕭羅什見隨著妹妹妙蓮這一聲,亭內眾人俱看了過來,暫按下心中所想,走上前去,朝身為長樂公的宇文泓施禮。

盡管依禮躬腰垂首,但蕭羅什心中對宇文泓,實是觀感厭憎,甚是看不起瞧不上,而宇文泓則因蕭羅什是他大哥手下人,並深得他大哥重用,待這大舅哥不同於蕭觀音的弟弟妹妹,心存提防,在蕭羅什面前,越發憨傻,不露半點破綻。

他這不露半點破綻的越發憨傻,看在蕭羅什眼中,更添厭憎,更為妹妹觀音不值,令他心底潛藏的想法,越發深刻,只強抑不表,陪在亭中閑坐,與懷有身孕的妻子和弟弟妹妹們,說一會兒話後,見有仆從過來傳用飯,立攜眾人,往宴廳中去。

盡管膳食用材同王府相比,是不如的,但因是第一次來嫂嫂家,處處覺得新鮮的宇文淳,吃得津津有味的,他吃著吃著,見嫂嫂的母親,好像一直在看他,擡起頭來,對望過去,摸著自己的臉,疑惑問道:“我的臉上,是沾東西了嗎?”

“……沒有”,嫂嫂的母親微一怔後,淡淡笑望著他道,“只是看你長得太可愛了。”

被贊的宇文淳嘻嘻笑道:“大家都這麽說~”

衛紫蘭望著眼前不遠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小男孩,心情復雜,沉默片刻後,又問:“膳食合口味嗎?要是不喜歡,我讓人再另做一些。”

“喜歡喜歡”,宇文淳扒飯扒得飛快,“我喜歡吃。”

衛紫蘭見男孩這般,淡淡笑了,又溫聲囑咐道:“慢些吃,別噎著了。”

她這樣親和關切的言止,落在一旁用膳之人的眼中,都以為是單純對小孩子的喜愛而已,蕭府之內,上一個這樣被蕭夫人關懷的男孩,是原先身為養子的蕭迦葉,因為臘八被接回家來用膳一回的他,默默地坐在食案最末,悄望著母親為九公子夾菜舀湯,憶起小的時候,他還未遭身世之變時,母親對他的種種關懷,心中酸楚,食不知味,又怕叫姐姐瞧去,為他掛心,只能極力神色如常,似真是潛心修佛的少年郎,不為外物喜悲,可看淡一切人情,已是半個出世之人。

這廂蕭府午膳,漸用至尾聲,那廂皇後宮中,午膳都將涼透了,仍一筷未動,侍女勸不動只顧一味飲酒的皇後娘娘,也不敢多言招了娘娘怒火,只能默默無聲地侍在一旁,在心中盼著蘭台郎衛珩,快快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