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榻

蕭觀音看向宇文泓身後浩浩蕩蕩一群人,同他們懷中同樣各抱的一只肥嘟嘟的大白鵝,嗓音更是疑惑,“……這是?”

她這廂含惑發問時,她的夫君宇文泓,也一直默默盯看著她,且抱鵝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惹得懷中的大肥鵝,不自在地“嘎”了一聲。

……她看起來十分憔悴,泛紅的雙眸也比平日腫了些,這是……因那伽花被毀,傷心泣淚了一夜未眠……?

宇文泓本就滯澀的嗓音,因這一想,更加堵在嗓子眼裏出不來了,他在蕭觀音的再一次詢問下,默了許久,擡手打了下懷中白鵝,輕輕地道:“它不乖……”

懷中白鵝莫名挨了這下打後,又見它的主人,看向了它一眾同類,嗓音低低地道:“也許不乖的不是它,是它的哪個兄弟姐妹……”

蕭觀音見狀怔了怔,忽然有點明白宇文泓領著這麽多人、將鵝抱來的因由了。

昨日上午,她從雲蔚苑回來後,見到沉璧滿面含愧地告訴她說,有鵝飛跳到了她的那伽花地裏,侍從疏忽,待鵝在裏面踩了一會兒才發覺此事,等侍女們將鵝弄出來時,地裏的那伽花,已被毀去了不少。

那伽花種乃弟弟迦葉所贈,她當時聽了,自然心疼,正站在亭外,暗暗惋惜時,家裏又有侍從忽至,告訴她母親暈過去了,她聞訊自是心急如焚,托沉璧告訴宇文泓她的去向後,便匆匆趕回家去了。

回到家時,父兄嫂妹,聚圍在昏迷的母親榻旁,因母親厭見迦葉,為防母親蘇醒後見到迦葉,會動氣傷身,父親和哥哥皆未通知迦葉趕回,她知道母親有頭疼的舊疾,但回回發作,吃藥休息即會好的,從未見母親這樣不省人事過,心中焦急的她,急問父兄是怎麽回事,哥哥說他也不知,只是聽家中侍從說,母親今晨出門禮佛,等回來時,從馬車上下來後,跨過門檻,走沒幾步,便忽地雙足一軟,暈過去了。

大夫把脈說母親是因受刺激、氣血上湧、牽動舊疾,故而如此,待喂下藥後,再歇躺些時候,便會蘇醒,但她與家人直等到天亮,方見到母親醒來,且一醒來,便有漣漣淚水,於母親面龐順頰而下。

她從未見過性子剛強的母親落淚,縱是當年迦葉身份因意外被揭露時,氣急大怒的母親,在與負心的父親決裂時,也是神情冷傲,脊背挺直,沒有落下半滴淚來,她看怔在那裏,父兄等人亦然,早將雙目熬紅的父親,在幾度躊躇後,終還是小心輕握住母親的手,顫著嗓音問:“……紫蘭……怎麽了……紫蘭……”

母親不答,只是輕將手抽離,背過身去,低聲說她無事,讓他們都去休息,心系母親的她,讓熬守了一夜的父兄等人,皆去歇息,留她照顧就好,但父親不肯,反將他們幾個孩子都勸了出去,一個人留在室內,坐在母親榻旁。

離開母親居處的她,原是要回在家住的青蓮居的,但沒走幾步,就聽到宇文泓忽然來此的消息,心中不解的她,在走向大門附近時,見到浩浩蕩蕩一群人與鵝,更是驚怔,在看到她的夫君微垂著頭,像做錯事的小孩子,低低說“它不乖”後,明白了事情因由的她,再望向這一群人與鵝,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只是看著看著,心底不由泛起淡淡的笑意。

原本因母親暈病落淚,她的心憂惶不安得很,但見到這樣一幅可愛的情景,這樣一只只可愛的大白鵝,還有身前這位言行可愛的“孩子”夫君,蕭觀音原本憂郁的心情,因此放松了些,她伸手輕撫了撫宇文泓懷中的白鵝道:“沒事的,花根還在,雖然今秋開不了了,但等到明年秋天,一樣可以看到它們綻放的。”

宇文泓覷著蕭觀音神色問:“……不生氣了?”

蕭觀音輕搖了搖頭,宇文泓默了默道:“那……我們回去吧。”

蕭觀音還是搖頭,“我母親病了,我得在家留幾天。”

“……你母親病了?”宇文泓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蕭觀音道:“昨日,我正是為這個回家來的”,她看宇文泓像是才知道的樣子,也是驚訝,問道:“沉璧沒告訴你嗎?”

在後抱鵝的沉璧,默默地垂下頭去,等待著主子責罵的同時,心底卻悄悄泛起笑意,宇文泓看了看身後的沉璧,再看了看身前的蕭觀音,忽然明白自己又犯傻了,蕭觀音昨日哪裏是被氣回家的?!她神情憔悴、眸中泛紅,又哪裏是因為哭花哭了一夜的緣故?!領著一堆人抱鵝來此的他,真是蠢透了,蠢貨,大蠢貨!

之前宇文泓每次意識到自己在為蕭觀音犯傻時,總會惱羞成怒,但這一次,在剛意識到自己是有點喜歡蕭觀音了後,宇文泓發現自己再一次為她犯傻,起初的羞窘之後,心中竟浮起幾分坦然,坦然地接受自己又為蕭觀音做了一回傻事,或許動了心,就是會一次又一次地做傻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