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從早上一睜眼,發現自己竟然那般了,宇文泓這一天,人雖“落荒而逃”地跑出了長樂苑,但一顆心,還是留在了長樂苑裏,全然系在了身在苑中的蕭觀音身上,一整天裏,都在反復回想他與蕭觀音之間的日常之事,越想越是覺得,他與蕭觀音的每一件日常之事,都好像透著股傻氣,似是真的傻氣,不是出於在人前扮演“二傻”的需要,似在她面前,真的會腦子不太清楚,人也有些不對勁。

……若不是真傻,有何必要在蕭觀音睡著、也無人旁看的情況下,扯了根尾巴草,去撓她足底,有何必要,看黑狗睡在蕭觀音懷裏,強行將它拽下來,還不許它出聲驚醒蕭觀音……

類似這樣的發傻之事,他以前還沒覺察,如今這一細想,那真是不要太多,十根手指根本不夠數的,宇文泓越想越是心驚,明明白日裏是艷陽高照,人卻像是從頭到腳,都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激靈清醒過來,再回想昨夜之事,想自己根本“敵”不過蕭觀音,夜裏那般潰不成軍,今晨又是落荒而逃,都是他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

他不是大哥,不是風流慕色之人,對女子向來是心如止水,當初人人稱贊柔媚綽約的眉嫵,半點不穿地來勾引他,他看眉嫵都如看石雕泥像,還是看著很糙的石雕泥像,心中半點波瀾不起的,怎會被衣裳完整的蕭觀音,隨便手撫了幾下,就那般方寸大亂?!

他從前還想著任蕭觀音“溫水煮吧煮吧”,反正他是不會被“煮”透的,結果,不知不覺都被“煮”傻了,居然糊裏糊塗到現在才醒覺!且,不僅傻了,自制力、意志力等,也是大不如前,從前,他被銀針紮入連心的指腹,都能忍著一動不動的,而昨夜,蕭觀音不過是摸了他幾下,他竟幾次三番忍耐不住,到最後,還生出了向她投降認輸的心思!

簡直可怕!!

白日裏想得混亂心驚的宇文泓,在回到長樂苑後,依然遲遲沒能想出個答案來,只知道蕭觀音有如洪水猛獸,該離她遠些,再遠一些,在冷冷淡淡地用過晚膳後,沐浴更衣後的宇文泓,繼續冷冷淡淡地坐在一旁,一邊隨手拿了果盤上一只桃子,食不知味地慢慢啃著,一邊暗暗理著心中的種種疑思,試圖找到迷思的出口時,見沐浴後的蕭觀音走了進來,在燈樹輝映的明光中,坐在離他不遠處,以手為梳,慢慢梳攏著披散的長發。

……真是奇怪,他早見過蕭觀音面容,在成親之日洞房夜,她移開障面的團扇後,他一直清楚地知道她生的是何模樣,為何偏偏近些時候,在看著她時,會覺得她有些不一樣了,好像雙眸更澈更亮了,好像長發更黑更滑了,好像肌|膚更柔更白了,好像她笑起來的時候,更加璨光迷離,直讓人移不開眼了……

原邊默默望著蕭觀音,邊細理心中疑思的宇文泓,望著望著,竟不自禁盯著蕭觀音的面容,漸漸出神了,直到燈樹上的燈火輕輕一跳,他的心也猛一咯噔,才意識到自己又在發傻了!

幾是惱羞成怒地“哢哢”啃了兩下桃後,在心中厲斥自己一聲的宇文泓,趕緊收斂心神,繼續認真反思,但,認真了沒一會兒後,蕭觀音就起身走了過來,她穿著極清涼,就這麽傾身靠前,驟然一片雪白柔軟呈現在他眼前,瞬間耀亂了他所有的思考,直令他立時呼吸一窒,周身動彈不得。

好在只一瞬,她就直起身子,在拿了他身邊玉壺春瓶裏的一支雪白木槿後,重又坐到一邊,差點被喉中桃肉噎死的宇文泓,這才像被解了定身符,恢復了氣力,他將卡在喉中的桃肉硬咽了下去,臉也跟著漲紅,眼睛瞄向蕭觀音,心裏頭翻江倒海。

……故意的……她是故意的是不是!!

披穿著輕薄紗制寢衣的蕭觀音,還真不是故意的,夏日炎熱,夜裏穿得輕薄些,本就尋常,而且,她視宇文泓身體如無物,宇文泓也視她身體如無物,那在宇文泓面前,有何好遮遮掩掩,自是穿著舒適為上。

她是心坦蕩身清涼,而宇文泓是心鬧騰身燥熱,且一邊燥亂,一邊忍不住想,有何好亂,方才又為何像個傻子一般動彈不得,早在成親第一日,在鶴夢山莊時,他就見過蕭觀音沐浴時的樣子,當時為何能做到心如止水,而現下為何會心慌意亂?現下蕭觀音雖穿得若隱若現的,但好歹還是穿了件衣裳,他為何反而會不如從前,為何在她靠過來的那一刻,一顆心,會噗通亂跳,就像是要從嗓子眼裏冒出來了!

……竟真像是被她煮沸了!

宇文泓悄看蕭觀音的眸光愈發復雜,起先還凝有幾分嚴峻沉重,但漸漸,又不由心神微恍,如風逐流水,晃晃悠悠,看蕭觀音人在燈光下,手攏長發,以木槿花枝為簪,松松地挽了個發髻,忍不住在心底道:……還……怪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