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第2/2頁)

隨光而動的雪白身影旁,是烏亮的純黑,經了數月,當初瑟瑟可憐的小黑狗,已長得結實壯健,歡快地跟在主人左右,追逐她手中的繡球,蕭觀音一手托著繡球逗狗,另一手褰著身上的長裙,縷銀素紗,不飾紋花,是她在長樂苑不出門時,最常穿的樣式。

她褰著這迤邐垂地的素裙,如褰著一道如水的月光,月光之上,另有墨玉垂流,未綰高髻的她,只用一道白玉簪松松挽發,大半的烏漆長發,自由地披散在她的身後,隨她足踏明光、褰裙回轉的動作,在清風澈陽下,輕快地搖散著,明明是在與狗嬉戲,可一舉一動,卻似在飄飖輕舞,若輕雲之蔽月,若流風之回雪。

許是他醒後不久,神智尚未清明,許是日光漸熾,眼前越發迷離,窗後望著的宇文泓,一會兒覺得是在看走馬燈影,蕭觀音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笑容,都好像在他眼前放慢了不少,一格格如畫般定在他的心裏,一會兒又覺得她好像真的是在跳舞,翩翩若仙,是落在凡塵的一道幻影,影落有時,等陽光再熾亮些,這道幻影會溶在光中,她會離去,如回雪輕雲,飄然回到本屬於她的地方去。

正心神恍惚地怔看著時,與黑狗嬉戲的蕭觀音,注意到了他的注視,在金陽與霞光中,擡首朝他粲然一笑,這笑容,似比夏日陽光還要閃亮耀目,令宇文泓眼前一花後,下意識匆匆偏首避開,並雙頰難以自抑地微微燙紅。

……太陽越升越高,陽光越來越熱,曬得人臉發燙發紅……

宇文泓這樣微紅著臉想著,將目光投向別處,鎮定心神。

世人畏懼的驕陽時節,卻是菜蔬生長的好時候,宇文泓眸光所落的一畦畦庭中菜地裏,一片生機勃勃之景,各式瓜蔬,俱在熱烈的陽光下,卯足勁兒地拼長著,隨著一日日時光流逝,漸漸將可采食。

第一只成熟的甜瓜,被它的主人發現時,是在數天後的夏日午後,清晨出門午後回的宇文泓,在菜地裏摘了這瓜,將它浸在盛滿新汲井水的木盆裏,走進室內,見四下靜悄悄的,侍女們都在含困打盹兒,有的趴在案邊,有的站著點頭。

他放下浸瓜的水盆,屏退諸侍,打簾走進寢室的瞬間,不自覺地將腳步放輕了些,及入內,見蕭觀音果真在如常午憩,黑狗睡趴在她榻邊地上,她側身沉睡,一只手垂在榻邊,身後披散著的烏發長至腳踝,兩只未著羅襪的纖足,在烏發映襯下,更似兩只雪白的雛鴿,足趾蜷蜷,甲色粉潤。

在旁靜看的宇文泓,心內好像就似這寂靜寢室,悄無聲息,什麽都沒有想,又好像如她榻前緩逸香氣的落地香鼎,心思如繚繞結網的香氛,亂哄哄地想了許多,一時是醉中的她挑足逗他,一時是他趁她睡著,輕踢她的足尖,一時又是數日之前,她在晨風沐照的廊下嬉玩,足下金光跳躍,好似舞步翩翩。

也不知這般靜看多久,宇文泓心裏又泛起那種細細麻麻的感覺,這感覺在他心裏鉆來鉆去,似是在催他做些什麽。

做些什麽呢……又靜看榻上女子片刻的宇文泓,折身走了出去,從門前菜地裏拔了一支狗尾巴草,回到室中,輕撓上了那雙雪白玉足。

沉睡不動的女子,很快因癢醒了過來,她曲起雙膝,睡眼朦朧地望著他,語氣是溫柔地輕嗔,“做什麽呀?”

“吃瓜”,宇文泓道,“甜甜的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