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會

夏日午後,雍王府園中青木蒼翠、香花競放,如石青、朱砂 、胭脂、藤黃等繽紛顏料潑灑鋪陳,入目皆是飛閣流丹、花木蓊郁的清貴風流之象,獨長樂苑與別不同,苑內無精巧園林,無奇花異草,有的,是本應只出現在鄉郊的一畦畦青綠菜地,在這驕陽似火的時節,紛紛開花結果。

紫茄紅椒等株株掛滿,地上躺結許多了南瓜、冬瓜,爬上菜架的黃瓜、絲瓜等菜蔬,也生長得十分茂盛,綻放的黃色小花,在架上迎風顫搖,有蜜蜂蝴蝶,從旁輕輕飛過,架下,有白鵝選在此處納涼睡覺,一個個肥嘟嘟的或坐或站,將頭彎插|入雪白的翅膀中,躲避艷陽亮光,也有鵝,在這金光燦燦的炎夏午後,沒有困意,為納涼另選佳地,躲聚在池子裏的一道道青翠荷葉下,愜意地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長樂苑室外一片安恬之景,室內亦然,大半透窗而入的熾|熱陽光,被四面垂放的湘妃竹簾所隔絕,余下從竹簾細縫滲入,落在地上,一道道光影錯織,如水中藻荇交橫,一方幽室,宛如水下龍宮,四周波影瀲灩,冰甕金盤裏盛裝的大小冰山,無聲融水送涼,水晶簾輕輕曳響,隨搴簾人的動作,搖映著室內深紅、淺紅、淡黃、皓白的薔薇花影,清馥可人的香氣,同冰山涼氣,被搖轉的風輪,扇散到室內的每一個角落,沁人心脾。

原先趴在女主人榻邊安睡的黑狗,因女主人起身下榻的動靜蘇醒,搖著尾巴,跟女主人一起穿走過水晶珠簾,來到外室,睡眼朦朧地望著女主人手持一柄亮晶晶的物事,破開一個圓乎乎的物事。

有清新好聞的香甜氣息,隨著女主人的動作,漸漸在室內彌漫開來,縈繞至它鼻底,知道這就是有好吃的了的黑狗,立刻困意全消地清醒過來,尾巴搖得更歡,乖乖蹲坐在一旁,將頭搭在案角,眼巴巴地望著女主人的動作,熱切等待著女主人的投喂。

……出息……

宇文泓瞥了等喂的黑狗一眼,心中甚是瞧不上,渾然不覺此刻趴在案邊的他,與這條黑狗,完完全全狀態相同,一雙眼睛,也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蕭觀音看,看她因剛醒沒多久,整個人有一種慵懶之姿,眉目微倦地低低垂著,睫如墨蝶輕閃,半邊臉頰因曾枕睡的緣故,比另一邊微微紅些,如染胭脂,可又有哪種胭脂,能調成這般好顏色,真似室內觚中的粉白薔薇。

在宇文泓的注視下,慢將瓜瓤挖出的蕭觀音,將之放在一旁的碗內時,擡首見宇文泓正盯著她看,眸光一對上,宇文泓即偏開頭去,手指著一旁的黑狗道:“我吃瓜,你啃皮!”

“……嗚嗚嗚嗚……”黑狗“嗚”聲抗議,表示它也想吃甜甜的瓜肉。

蕭觀音輕笑,將去皮的甜瓜慢慢切塊,這第一塊,自是到了宇文泓的口中,但他正吃著呢,就見蕭觀音拿起一塊新切的,親手遞喂給歡搖尾巴的黑狗吃。

黑狗吃得歡,而宇文泓這下,就吃得有點幹了,他幹巴巴地嚼了兩下口中的瓜,見喂完狗的蕭觀音看了過來,並問他道:“甜嗎?”

宇文泓悶聲不答,蕭觀音只當他是忙著吃瓜、沒空答她,自執果叉,叉了一小塊甜瓜,送入口中,覺嚼來口齒生津、十分香甜,便想再摘幾只,送給升平公主享用,當作今晨升平公主送她薔薇的回禮。

但,傳來的侍女應聲去菜地裏尋摘了,回來卻報說,其余甜瓜,好似都還沒熟透,蕭觀音想了想,便讓侍女改摘些其他成熟的菜蔬,送去公主夫婦的雲蔚苑廚房中。

室外奉命的侍女,一下下地采摘菜蔬,左手一根茄,右手一把菜,動作麻利,“唰唰”直采,室內默默望著的宇文泓,隨之一下下地“哢擦”啃瓜,在看到侍女摘滿一籃後,還要再摘時,忍無可忍地大吼一聲:“夠了!”

蕭觀音走出門外,看了菜籃子一眼,見已滿滿當當的了,便讓侍女送去雲蔚苑,這籃菜蔬,雖奉命直接送進了雲蔚苑廚房,但二公子夫婦有物相贈,雲蔚苑內侍從,自是要稟告給主子聽的,這事經侍傳入兩位主子耳中時,升平公主正輕搖羅扇、漫想心事,一時還沒聽清侍從在報說什麽,而世子殿下,則聞聲暫停撫琴,讓人把那菜籃提來,饒有興致地一一翻看著。

輕搖的羅扇,在身前有一下沒一下地亂扇,心神恍惚的升平公主,靜靜望著不遠處看菜的丈夫宇文清,連日來縈繞在她心中的怪異感,不但始終揮之不去,且還愈來愈濃。

夫妻四年,她也算是了解宇文清的性情了,不管是他在人前刻意營造的,還是他骨子裏真正的,她都了如指掌,也正是因為這份了解,讓她越發感覺,宇文清近來似是有些不對,不僅僅是在女色上,還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