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第3/4頁)

……想要現在能活著,想要未來能活好,就必得小心排除一切可能的危機,蕭觀音是他身邊的一道雷,可怕的是,他感覺自己看不透她,也完全查不出她將帶來怎樣的災劫,只是憑著對母妃的了解,知道這道雷一旦炸開,他很有可能被炸得血肉模糊,所有過往的隱忍,所有對未來的謀劃,都將隨之灰飛煙滅……

……如何解雷,他成親以來一直在想,如今,心底已有計較,母妃賜助情酒,大哥常共用晚膳,他又是個癡傻之人,巧合之下,那酒入了大哥與蕭觀音口中,因此發生些什麽,大哥聲名受損,蕭觀音也無法再做他的妻子,他不僅可身邊清凈、排除隱患,也可予完美無瑕的雍王世子重重一擊,可謂是一舉兩得……

不是沒想到此計將會為蕭觀音帶來什麽,但宇文二公子終是黑心狗肺,他知道她平日對他這“癡兒”還算不錯,但,母妃也是像她這般待他“很好”,表面功夫無一不足,背地裏卻極厭惡,人前笑著任他戴花,一轉身不知將花扔在何處,踩踐成泥,他還是個幾歲的小孩子時,會被她們這種偽飾極好的“關懷”所欺騙,可現在,他已不是那個傻乎乎地相信別人愛著他的宇文泓了。

他不信愛。

這世間,無人會愛他。

連他自己,也並不愛他自己,苟活於世,只是不甘。

天擦黑時,宇文泓回到了長樂苑,他找了個由頭,將沉璧打發離苑,將那裝有助情酒的如意紋酒壺取出,再命侍從將廚房新做好的晚膳一一捧出候在門外,而後,走入主室。

室內,他的娘子蕭觀音,正跪坐在漆案前,將一只剔紅圓盒仔細闔蓋上,見他走入室中,小心翼翼地將靠在她膝上、睡得正香的小黑狗,抱放到一邊,而後起身迎近前來,柔聲問他道:“餓了沒有?要傳晚膳嗎?”

宇文泓點點頭道:“我想今晚在澹月榭用膳,這樣可以一邊吃一邊看水中的月亮。”

二公子小孩心性,常有些這樣那樣突然的想法,習以為常的蕭觀音,也未覺察有異,含笑道:“那便在澹月榭用晚膳吧。”

宇文泓又道:“我已叫人將酒菜都準備好了,你先帶侍從過去,我去喊大哥一起來吃。”

因為宇文清得閑便會來長樂苑共用晚膳,蕭觀音都已習慣了此事,聽宇文泓這樣說,提醒他道:“公主殿下也在雲蔚苑中,應叫殿下一起。”

宇文泓點頭應下,卻等蕭觀音與捧膳侍從一走,即對承安吩咐道:“悄悄地去請大哥到澹月榭用晚膳就好了,不要驚動公主大嫂,公主大嫂兇巴巴的,不喜歡。”

承安應聲去了,安排好一切的宇文泓,慢慢走至案前,將那只蜷睡在茵席邊上的小黑狗,一把推了下去。

小黑狗因這一推驚醒,睜大了烏圓的眼睛,見燈火熠熠的室內,沒有美麗的主人,只有這個可怕的壞人,忙嗅尋著氣味,撒腿跑出房間,尋找主人去了。

宇文泓望著門外夜色中黑狗越跑越遠的身影,心中冷嗤。

……愚不可及的畜牲,只知可憐巴巴地追尋著表面的溫暖,不知那溫暖背後盡是冷漠,所謂的關懷,皆是虛情假意,他送她的那束野花,他甫入室時,即以眸光掃看,遍尋不著,想是早已被她轉手扔了,就似他的母妃……

冷心冷肺的宇文泓,將房門闔上,一個人待在室中,邊飲著涼茶,邊靜望著夜色愈發黑濃,任時光一分分流逝過去,等待著澹月榭那裏,一切如他所想。

本是該靜等塵埃落定的,可涼茶喝在口中,卻為何漸漸心燥難安起來,平靜不再,宇文泓幾次試圖鎮定心神,卻越發心浮氣躁起來,放下茶杯,在室內來回走了幾步,仍不能排遣這種浮躁之感,愈發心氣難平時,目光無意間落在了案上那只剔紅落花流水紋圓盒上。

……他進來時,她正闔上這剔紅圓盒的盒蓋……

或許是權當無事找事做、幫自己壓下這心浮之感,也或許是有幾分鬼使神差,佇站原地許久的宇文泓,終是走近前去,拿起了這只剔紅圓盒,打開看去。

在看清盒中物事的一瞬,他這一生的心跳,都似漏了半拍。

……是細沙、棉花,還有一片片完好無缺的殷紅花瓣……

……這是制作保存幹花之法……她是要將他送的野花,如此仔細地全都保存下來……

好似真有一道驚雷從天劈下,震得宇文泓宛如石雕木像,他愣站在案前,保持著打開剔紅圓盒的姿勢,一動不動,雙目也似看木了,眨也不眨,整個人似已失了心魂,就連未上門栓的房門,被忽起的夜風猛地吹開,烈風吹得他衣袖翻飛、吹得室內幕簾浪潮一般,也沒有絲毫反應。

面上和身體沒有絲毫反應的宇文泓,心潮卻是一波接著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