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挑撥

相較於梁王的憂心忡忡,淑妃對盛煜的升遷倒很淡然。

從東宮到椒香殿,她在章太後底下苦熬了二十年,如今頭頂沒了婆母虎視眈眈、處處設伏,自是狠狠松了口氣。且章皇後已被廢,永穆帝雖未急著另立新後,憑淑妃這些年冠於後宮的榮寵和兒女傍身的尊榮,主理後宮之權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她手裏。

這陣子永穆帝也從未召幸旁的嬪妃,夜夜到椒香殿留宿。

雖說國喪裏禁房事,卻不妨礙夫妻夜談。

永穆帝剛下旨擢升盛煜為中書侍郎時,淑妃也曾聞之驚愕,以為是聽錯了,之後趁夜試探永穆帝的打算,皇帝穿著寢衣躺在寬敞榻上,只露出個諱莫如深的表情。那種表情,永穆帝只在示敵以弱,籌謀拔除章家時露出過。

淑妃當時便明白了七分。

怕猜得不準,又輕輕幫永穆帝按揉勞累後酸痛的頭皮,婉轉勸道:“盛統領這些年為皇上分憂,著實是功勞卓然,那晚在麟德殿裏更是拼死護駕,忠心可嘉。朝堂上難得有這般文武兼修的奇才,皇上可該好生用著,給朝廷多培植棟梁,造福百姓。恕妾身多嘴,可不能揠苗助長。雖說盛統領並非恃寵而驕之人,但群臣生嫉,於他並無益處。”

這番話,怎麽聽都是為永穆帝和朝堂著想,甚至勸他耐心栽培。

永穆帝九五之尊,豈能不知後宮的小心思?

但凡人母,皆會為子女打算。

何況,梁王雖不像盛煜那樣事事出眾,卻也被淑妃養得才學能耐皆不遜太子。比起章氏那種野心勃勃,視朝廷法度和皇家威儀為無物,淑妃為親兒子生出點小心思,著實無可厚非。

——就像她為梁王謀取沈翰的孫女,並未遮掩。

永穆帝便也說得更明白,道:“盛煜確實是難得的奇才,鎮國公府雖倒了,章孝溫卻還握著兵權。若朕所料不錯,他定會仗著邊塞之利,設法自保。屆時,盛煜還得打頭陣。這些事朕心裏有數,你只管幫朕料理好後宮,讓梁王多跟兩位相爺學著。”

前幾句話是解釋,末尾那句卻是誡免。

淑妃何等玲瓏的心思,自然聽得出言下之意。

是以,當梁王急吼吼地來求教時,她只淡笑擺手,推了杯茶給他。

椒香殿是寵妃的殊遇,裏頭陳設雖不及蓬萊殿名貴華麗,卻也是一器一物皆有門道。且比起出自將門的章氏,淑妃出身於書香門第,自幼被家學熏陶,在後宮雖收斂鋒芒,藏起滿腹詩書才學,滿殿的書畫玩物卻都極富底蘊。

此刻茶香裊裊,淑妃雲鬢玉顏,慢慢修剪暖閣裏養的盆花。

滿殿侍女皆被屏退,她說話也少幾分顧忌。

“你父皇登基這麽些年,承著先帝遺志收回被占走多年的城池,朝堂上選的兩位相爺和尚書也都是堪配其位的賢能,如今又將昔日驕橫跋扈的章家逼得節節敗退,你說——”她擡眉,靜靜望著兒子,“這算不算文成武就的明君?”

“父皇英明睿智,確實當得起。”梁王由衷道。

“那你為何還為此事憂心?”

“百密之中,難免一疏。便是名垂青史、功震千古的帝王,也有犯錯納諫的時候,父皇也未必事事皆能周全。盛煜原就深得寵信,又有麟德殿前護駕的功勞,兒臣是怕父皇一時鬧熱,被盛煜蒙蔽。”

當著母親的面,梁王並未諱言。

淑妃笑而搖頭道:“小事上或許一時腦熱,但事關中書,又是那樣要緊的位子,哪能輕率行事?莫說是你父皇,便是庸碌無能之君,要挑中書侍郎的人選,必定也是千斟萬酌過的。位子要緊不說,朝堂上還有無數眼睛盯著,誰會單憑寵信就賜予中樞高位?”

這道理,梁王當然明白,但心裏仍不踏實。

“兒臣是怕盛煜極力蠱惑,父皇才會遂他心意。母妃,”他微微擡身湊近,低聲道:“若盛煜貪心不足,握住了玄鏡司和中書相權,將三弟扶上皇位,主弱而臣強……”

他話未說盡,但意思已然洞明。

淑妃笑將修剪好的花枝放入瓶中,“即便他想做奸佞弄臣,你父皇也不會放任。”

“那父皇為何如此安排?”

“玄鏡司統領的無雙榮寵,能令盛煜舍生忘死地去啃章家這跟硬骨頭。如今京城的這幾位雖倒了,定國公卻還握著軍權。且先前章家勢大,為保住尊榮,皇上有威逼利誘的余地,如今定國公沒了盼頭,就得硬碰硬。俗話說狗急跳墻,負隅頑抗的人最難對付,這種時候,更得有人沖鋒陷陣。”

“母妃的意思,這是父皇給的甜頭?”

“不然呢?盛煜已身在高位,放著手握重權的尊榮不享受,平白去賣命?這是驅之以利,定國公是非常之敵手,自須許以非常之利。”

這般解釋,令梁王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