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取舍(第2/3頁)

永穆帝這是挾持了周令淵!

章太後先前派親信遠赴朗州,防的就是此事,誰知永穆帝竟真的會對太子動手,且似乎已然得手?氣怒驚亂之下,章太後的聲音已是顫抖,“虎毒不食子,他可是你的親兒子!”

“朕也是太後的親兒子!”

怒吼過後,殿中有一瞬安靜。

永穆帝那身威儀冠服下胸膛劇烈起伏,瞧著含辛茹苦照顧他長大,如今卻近乎反目的親生母親,眼底不知何時布了血絲。

他竭力克制,在好半晌死一般的安靜後,才開口道:“章績在獄中,太子在朕手裏。事關江山社稷,公事重於私情。半月之內,若章孝恭做不到辭了都督之職,孤身引咎回京,太後也無需再見到他們。屆時若起烽煙,就看章家兄弟那點兵究竟能撐多久。”

永穆帝沉聲說罷,再度擡眼,盯向章太後。

“不妨跟太後交個底,這些年國庫充盈,朔州和益州皆厲兵秣馬,南邊的兵也都閑著,不懼戰事。”

“孰輕孰重,太後掂量吧!”

說罷,揚聲叫了內侍進殿,只說太後身體抱恙,即刻送回壽安宮中,請太醫調養。

似被這句話提醒,章太後唇角果然嘔出一絲鮮血。

永穆帝緊握著雙拳,手背上青筋暴起,眼底的痛苦掙紮一閃而過,終是沒多看一眼,徑自拂袖走到禦案旁,端坐入椅中,取折子來批。只是那手顫抖得厲害,僵硬而又緊繃,直至章太後被扶出麟德殿,他懸著的手腕才落下去。

筆鋒落在紙上,渲染出大團的墨跡。

落在永穆帝眼裏,像是暗紅猙獰的血跡——他親自逼母親嘔出來的。

……

從麟德殿回去後,章太後便病倒了。

即使有天底下最好的補藥養著,有成群的太醫調理,她畢竟年事已高,身體不似年輕時強健。被永穆帝氣得嘔出血後,便如勉勵糊著的窗戶紙被戳了個洞,冷風一旦漏進來,便極難填補。

太醫竭盡全力,也未能令她有所起色。

而自朗州傳出的噩耗,也很快送到了壽安宮裏。

據親信密報所言,太子抵達朗州後,便按太後預先叮囑的,盡力抹去案情中章家的痕跡,借便安插人手。原本一切順利,誰知那日往城外巡查時,忽然遇到暴雨,耽擱了行程。待趁夜回城時,卻在途中遇到突襲。

隨行的衛率中有人叛變,太子在混亂暗夜裏失蹤,杳無音訊。

章太後看罷密報,喝下去的湯藥盡數吐出。

看來永穆帝並未虛張聲勢地騙她,周令淵果真已被挾持,生死未蔔。

章太後那顆心幾乎跌入谷底。

她從前總覺得永穆帝重情,行事奉行中庸之道,所以屢屢折中調和,為黎民百姓而對章家退讓,對後宮幹政的事睜只眼閉只眼,在朝堂上維系著微妙的平衡。她亦料定,往上有母子之情,往下是父子之情,永穆帝身上淌著章氏血脈,不至於趕盡殺絕,更不願天下動蕩。

皇帝有顧忌、重情義,她的人手遍布各處,便可肆無忌憚。

誰知今日,永穆帝竟會朝親兒子出手?

且行事果決迅速,不留半點反擊余地。

麟德殿爭執時,永穆帝絲毫未顧惜她的身體,恨不得將她氣死在當場,換到太子身上,焉知皇帝不會狠心殺子?

倘若周令淵當真橫遭不測,章家即便手握重兵,又能如何?

天下升平已久,永穆帝亦得百姓愛戴,章家沒了太子做後盾,貿然起兵只會淪為叛賊。章家雖說重兵在握,不可一世,真要跟舉國兵將為敵,能有幾成勝算?更何況,私心裏,章太後並沒打算真的挑起戰事,亦沒想過將天下拱手讓人。

江山姓周時,她是開國皇後,有陵寢尊榮。

待江山改姓了章,她不過是短命皇朝倉促流轉而過的女人,往後再無香火。

章太後自然分得清其中輕重。

這些年費盡心思扶持章家,也並非想讓章家揮兵京城竊國篡權,不過是想借章家兵權和中宮、東宮,維系她在朝堂的力量,握緊她早年費力奪來的權柄,免得受制於人。在此之外,若能令章家基業不倒,享受僅次於周姓皇室的尊榮,便兩全其美。

但如今,這打算終究是破滅了。

永穆帝膝下並非只有周令淵,這些年他韜光養晦,看似重情,到了這關頭,所流露的狠心與手腕,便是見慣風浪的章太後亦覺震驚。

周令淵與章孝恭之間,她只能選周令淵。

這無疑極為艱難的抉擇。

因章孝恭兄弟是章氏尊榮的基石,一旦章孝恭舍了兵權,章氏的百年根基便得坍塌一半。這些年章氏得寸進尺,只能進而不能退,永穆帝被挾持太久,心裏必定積怨深重,一旦章氏衰頹,沒了兵權後任人宰割,天子之怒伏屍百萬,章氏很難逃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