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驚喜

周驪音近來過得十分苦悶。

先是那日與盛明修、時虛白一道上街買紙,碰見盛煜之後,盛明修就再也沒去過時虛白那裏。她派了寶卿到書院去探,盛明修只說課業繁忙,顧不上學畫。周驪音並不傻,哪能看不出這是托辭?

盛明修有多愛學畫,她比誰都清楚。

兩人相識至今半年有余,周驪音最初起意於少年的玉面瓊姿,後來相處漸深,看著他張揚肆意、鮮衣怒馬,看著他無奈退讓、含笑縱容,愈陷愈深。後來兩人纏上時虛白,學畫時認真執著、沉浸其中的盛明修,更是令人沉迷得難以自拔。

但那晚之後,盛明修卻再也沒去找過時虛白。

能讓他割舍下最仰慕的時畫師,背後定然有緣故,周驪音不用猜都知道,事情跟她和盛煜有關——從前在曲園的霜雲山房,盛煜見她跟弟弟熟悉時臉色驟變,後來盛明修有意避著她,周驪音雖裝傻沒戳破,心裏可清楚得很。

而今盛明修再度消失躲避,多少令人沮喪。

周驪音畢竟不是火爐,能拿用之不竭的熱情去追逐傾心思慕少年郎,更何況,以這兩回的經驗來看,強行纏著盛明修並無益處。她畢竟是帝後捧著的天之驕女,能毫無顧忌地撒嬌耍賴,任性地捉弄少年,換得玩鬧之機,卻無法明知被嫌棄還執意往前貼。

她也會傷心、忐忑。

周驪音不明原委,決定先靜下來細想想。

便在此時,宮裏忽然掀起了波瀾。

章太後病倒的那幾日,周驪音入宮侍疾,看得出氣氛的凝重緊繃,亦發覺章皇後愈來愈焦躁——母子近乎決裂,夫妻亦迅速冷淡,永穆帝成日往淑妃那裏去,片刻都沒踏足中宮所居的蓬萊殿。章皇後得知太子生死未蔔,又難以在堂兄章孝恭那裏插手,再無昔日鎮定,滿腔焦灼急迫。

重壓之下,周驪音跟著遭了殃。

自那回章太後裝病,脅迫永穆帝退讓,周驪音並未幫章家女眷說話後,章皇後便存了不滿。如今永穆帝步步緊逼,章家進退維谷,章皇後瞧著兩頭跑的女兒,心中愈發不快,屢屢責備她沒良心,絲毫不知道為母親和親兄長解圍。

她爭辯了兩回,換來的只是更重的責備。

母女倆數次爭吵,周驪音愈來愈失望。

私藏軍械是謀逆之罪,這事幾乎婦孺皆知,歷朝歷代,哪怕皇家子嗣沾上這種事,都難逃罪責,章家不過是個外戚,豈能縱容?若太子為了穩住儲位,放任章家跋扈,連這等罪責都要維護開脫,非但令律法威嚴蕩然無存,便是日後能登基,也會被章氏掣肘。

但這種話章皇後聽不進去。

母女倆是血脈至親,但性情行事卻迥然不同——章皇後雖是母儀天下的中宮,卻是章太後手把手教的,加之跟淑妃綿裏藏針地威脅了這些年,凡事先考量東宮與章氏牢牢捆綁的利益;周驪音則是皇室公主,由名儒與永穆帝親自教導,雖不涉朝堂之事,卻知國事之重。

母女倆所想的天壤地別,自然說不到一處。

周驪音沒法說服母後,反被連連責備。

至親反目,夾在其中左右為難,其中煎熬可想而知。這兩日裏,章皇後甚至打起了拿她婚事做文章的主意,周驪音滿腔苦悶無可排解,加之明日是魏鸞的生辰,便來曲園造訪。

——反正盛煜近來似乎不在京城。

……

花廳裏茶香裊裊,瓜果甘甜。

侍女仆婦皆已被屏退,只剩小姐妹倆掩門說話。關乎章家的事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從最初的興國公案到如今的軍械案,其中症結關竅,魏鸞頗為清楚。周驪音也沒太瞞她,吐了半天苦水,幾乎絞破錦帕。

末了,才低聲道:“從前你出言提醒時,我還沒太放在心上。如今真碰上這些事,才明白這有多難。手心手背都是肉,母後跟皇兄自然是至親,父皇又何嘗不是?這事原就錯在章家,母後如此執迷不悟,當真是……”

她嘆了口氣,神色黯然。

尋常驕傲活潑、嬌憨任性的小公主,這會兒整張臉都是挎著的,絞著錦帕的指節微微泛白,顯然心中矛盾難過之極。

不過她畢竟不是軟弱之人。

連日來在宮中的雞飛狗跳令她滿腔憋悶,此刻朝密友說出來,心裏稍稍舒坦了些,低聲道:“人說家醜不可外揚,這些話也就只能跟你說說。鸞鸞——”她捏住魏鸞的手,神情懇切,“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母後總說我沒良心,白眼狼,你身在局外,覺得我這樣做可有錯處?”

“白眼狼?”魏鸞低喃,不由哂笑。

當初她與章皇後割裂時,那位也曾這樣看她。

如今將這罪名也安到了親生女兒身上,難道在章皇後看來,這些年母女深情,只是為了養出個朝政上的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