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誘餌

挾持太子絕非易事,隨行人手更須慎之又慎。

盛煜出宮後便去衙署,召了趙峻,挑選可靠堪用的精銳,為策無虞,此行要做的事連趙峻也瞞著。因這趟來回會耽擱些時日,又叫來虞淵,叮囑了留守京城的事。一直忙到傍晚,在衙署用過飯後,又往時相府上去。

時府離皇宮不算太遠,府門藏在深巷裏。

盛煜過去時,老相爺正在書房翻書,銅人擎著的燈架上燭火明亮,他素日裏沉靜持重,此刻卻似有些心不在焉。手裏書卷翻得極慢,他看不上兩頁,便要擡頭張望,透過洞開的窗扇瞧書房外的動靜。

燈燭輕晃,仲夏之夜靜謐無聲。

候客久不至,茶已喝了半壺。

時相索性擱下書卷,擡步往書房外走。便在此時,燈籠光芒映照的甬道上,管事匆匆走來,身後有人昂首健步,衣角輕揚,熟悉的玄色官服下身姿巋然,正是他等候多時的盛煜。

庭院裏碰見,盛煜頗歉然地拱手道:“有些瑣事耽擱了,勞相爺久等。”

“都是為君分憂,無妨。”

時相說著,帶他進了書房。

因中書省就在皇宮南衙,雖是朝堂重地,卻被章氏安插了混雜耳目,盛煜又不好勞煩相爺往玄鏡司那座防衛嚴密的衙署跑,先前兩人合力辦私藏軍械的事時,他便時常趁空到時相府上拜訪,閉門商議。

對於這座書房,盛煜亦不陌生。

管事掩門退出去,時相請盛煜進了內間,盤膝坐在矮案旁的蒲團上,斟兩杯熱茶。

“盛統領今晚過來,仍是為章績的事吧?”老相爺須發花白,將茶杯推到盛煜面前,“今早皇上安排此事時,特地叮囑,捕人時不可鬧出太大的動靜。鎮國公府防守嚴密,章績出入又有暗衛隨從,這幾日更是深居簡出,不好出手。盛統領可想過對策?”

“暗殺容易捕人難,尤其是章績。”

盛煜眉頭微皺,並不避諱。

時相頷首道:“是啊。老朽雖知章家勢大,卻沒想到章績一介小將,身後防守竟不遜於皇子。衛王與梁王兩位殿下出府時,雖有儀仗衛率相護,身手卻未必如章家死士淩厲。近來事端頻頻,章績必定更為謹慎,若在城內行事,怕會鬧出不小的動靜。”

“所以,此事須安排在城外。”

見時相頗好奇地瞧過來,盛煜緩緩吐出兩個字,“誘捕。”

設法誘章績出城,哪怕仍須刀兵相見,玄鏡司卻能盡量選個偏僻隱蔽之地,不驚動人。

時相笑而頷首,“老朽也有此意。誘餌呢?”

“盛某想到的誘餌,興許跟相爺所想的是同一人。”

稍顯昏暗的燭光下,隔著窄窄的桌案,兩人老謀深算的目光撞在一處。

時相會意,掀須而笑,“章念桐?”

“是她。”盛煜那張沉肅的臉上,也稍稍露出點笑意,“章念桐曾為太子妃,熟知東宮、後宮之事,與各府女眷往來時,定也探過許多內情。她雖被廢,在章家的地位卻仍舉足輕重,只因被長公主看著,內外消息不通。她若修書,章績定會去見。”

這般考慮,與時相不謀而合。

那座道觀在京郊偏僻處,周遭並無閑人,唯有觀中的道士和長公主的護衛。只需永穆帝跟長公主打個招呼,不理會動靜,玄鏡司想如何出手都行。

且如今章家被玄鏡司逼得節節敗退,只消拋出足夠誘人的餌,章績很可能上鉤。

至於這誘餌——

“玄鏡司徹查興國公之事,對章家步步緊逼,早已令章家深為憎恨。當日章念桐不惜血本,在鏡台寺設伏刺殺盛某,便是為此。如今既要誘捕章績,不妨就以玄鏡司為餌,信的內容盛某都已想好。”

盛煜聲音稍頓,道:“唯一作難的,是誰來執筆。”

這封假冒的信送到章績手裏後,為免有詐,章績定會請鎮國公夫人親自鑒別字跡。是以這封信的筆法、筆力皆須與章念桐的毫無二致,叫人瞧不出絲毫破綻。且此事機密,事關重大,執筆之人非但得有高超的領悟臨摹本事,還得行事穩妥,值得信重。

盛煜手頭並無這樣的奇才。

——哪怕是同為女子的魏鸞,想在一兩日間便將章念桐的字學得真假莫辨,也是極難。

時相倒是想到了個人,既有這本事,也可信重。

他稍加斟酌,便道:“老朽身邊倒有合適的人,只不知盛統領是否信得過。”

“是哪位?”

“便是老朽那不成器的孫兒。他雖沒大本事,書畫上卻極有天賦,許多東西一點即透,虛長二十來年,讀書毫無長進,成日凈琢磨書畫。京城裏都稱他畫師,其實他於書法也知之甚深,古今的書法名家都揣摩得熟透。章念桐的那點筆力,他應能拿捏得準。”

盛煜聽罷,微微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