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恍悟

魏鸞這兩日過得不甚順心。

——因為前天清晨夫妻間的那番對話。

她並非心胸狹隘之人,當初嫁入曲園,周驪音說盛煜曾有心上人時,魏鸞便早早地說服自己,那只是段過往,無需過分在意。是以瞧見盛煜仍將那女子的畫像藏在書房,她哪怕心裏有根刺戳著般難受,卻只想著,若盛煜能放下舊情,便可事過無痕。

誰知盛煜至今仍惦記著那女子,在酒後吐露實情。

更過分的是,他直言不諱地說她與那女子相像!

這算怎麽回事!

沒法與從前的心上人廝守,便寄托在她這眉眼神似的枕邊人身上?若果真如此,當初盛煜在玄鏡司獄中維護魏嶠,幫她從庭州軍中帶回魏知非,成婚之初並不熟悉時為她撐腰、護她周全,究竟是為了她,還是為舊日的情愫才照拂於她?

他究竟把她當做什麽?

那樣理直氣壯地說出來,是要她安分當好替身?

魏鸞但凡想到此處,便覺胸口氣得能炸開!

活了十六年,她從未如此生氣過。

氣悶過後便是沮喪。

這份沮喪,比之當初周令淵迎娶章念桐時,濃烈了千倍萬倍。因那時她情竇未開,雖與周令淵相交甚深,卻只視他為太子表哥,沒有期待,便無過多的失望可言。

但盛煜全然不同。

魏鸞初嫁入曲園時對盛煜知之不深,抱著奉旨做好少夫人、挽救魏家於危難的心思,謹慎行事,盡力周全,並未奢望能與他有多深的情分。後來被他維護、照顧,朝夕相處後窺破他冷厲外表下的性情,感激漸漸成了情意,亦不自覺為這男人所吸引。

所以相擁而眠,親吻情濃,一切順理成章。

而今卻發現,當初的照拂撐腰皆因另一個女人而起,盛煜在床榻浴室時情不自禁,在踏青遊玩時溫柔情濃,目光落在她身上,心裏其實還裝著旁人?

這感覺無異於天翻地覆。

魏鸞再好的性子,也難忍受這般欺辱,大怒之下,當天便稟了盛老夫人,搬回娘家靜心。為免祖母為曲園的事平白擔憂,還編了個魏夫人染病的由頭。到敬國公府後,也沒敢立刻跟雙親說小夫妻的事,只說是想親人了,先陪著魏老夫人用飯說笑。

敬國公府人丁單薄,魏嶠夫婦膝下僅一雙兒女,魏知非至今未娶,遠赴朔州長年不歸,魏鸞出閣後,更無小輩。長房倒是兩兒一女,可惜老大魏知謙攜了妻兒在京外為官,魏清瀾又遠嫁南邊,只剩魏知恭和妻子高氏,帶著小侄兒承歡老人膝下。

難得魏鸞回府,便格外顯得熱鬧。

如此闔府融融之樂,多少沖淡了魏鸞心中沮喪。

當晚宿在閨中,更是舒服自在。

待清晨起來,魏鸞昨日陰霾籠罩的心緒總算好轉,與母親在後園散心時便委婉說了此事。

……

臨近端午佳節,敬國公府的後園裏樹蔭濃翳,槭樹碧茂,剪碎的日影透隙而入,暖洋洋的。放鶴亭旁水波蕩漾,兩只翎如霜雪的白鶴悠閑地在樹下漫步,魏鸞握著玉骨團扇,心不在焉地逗弄白鶴,說完這事時,眉間稍露愁容。

魏夫人聽罷,更是驚愕。

“他當真如此狂妄輕慢?還是你錯會了他的意思?”

“怎可能錯會?長寧打探的消息不會有假,那幅畫就擺在南朱閣的書架上,他當初親口承認是成婚後對我改觀,又在喝醉酒神智不清時說喜歡了很多年……酒後吐真言,母親知道的。興許他是真對我有意,但這其中摻雜了旁人,誰能忍?”

至於說狂妄輕慢,盛煜本就性情高傲。

成婚之初,他是何等態度,魏鸞記得一清二楚,那十枚金豆來得多不容易,冷暖自知。

魏鸞心中憤懣,氣呼呼地拿團扇拍向旁邊的樹幹。

白鶴受驚,一溜煙跑開。

魏夫人過去攬住她,溫柔安撫著,道:“沒事,我和你父親都在,若他實在欺人太甚,自會竭力護著你。咱們公府雖不如從前,卻絕不會看著你被欺負。”說罷,見魏鸞蹙著的眉頭稍稍舒展,才溫聲道:“你呢,打算如何應對?”

“昨日我想過,若他真心待我,我自會同樣待他。但這種摻了沙子的感情,我不要。即便這門婚事是皇上所賜,最差的情境下,不過是如最初那樣,相敬如賓罷了。”

“是想抽身後退?”

魏鸞咬了咬唇,沒出聲。

理智而言,她是該抽身後退的——盛煜對她的感情並不純粹,若傻兮兮地腦袋一熱沉溺下去,到頭來受苦的只會是她。甚至,按前世的情勢判斷,盛煜如今所向披靡,最後仍會登臨帝位。屆時帝王威重,若後宮添了旁人,她這份感情又待如何?

當初她選擇嫁給盛煜時,其實就知道往後會是怎樣的路。

只是如今夫妻漸洽,真的面對盛煜的心有所屬,終究心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