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厭勝

北朱閣裏人語寂寂,春嬤嬤在廂房做針線,染冬、抹春、洗夏她們怕吵到魏鸞,都退到東梢間裏,整理滿櫃的衣裳——時氣漸熱,魏鸞冬日裏穿過的氅衣、夾襖、厚暖披風沒了用場,得都收去,將前陣子新裁精繡的單薄夏裳拿出來。

梢間門扇虛掩,幾人聊著天幹活兒,絲毫沒聽到盛煜回來的動靜。

是以當盛煜踏向浴房時,無人阻止。

盛煜又常年習武腳步聲極輕,那雙漆黑的錦靴腳不沾地似的,直到拐過浴房的酸枝屏風才霎時頓住。而後,他看著浴房裏的情形,整個人都愣住了。

就算做過許多不可言說的春夢,他卻從未想到過眼前這番情景。

原本該在蜀園的魏鸞,不知為何早早歸來。

單薄的春衫散亂地搭在旁邊的衣架上,浴桶裏熱氣裊裊,她端坐其中,似是十分疲憊,闔眼安睡。發髻間的金釵花鈿皆已卸去,滿頭青絲柔滑如黑緞,只拿一枚簡單的玉簪挽著,慵懶而散漫。

散落的發絲自耳後捋到肩側,被水浸得半濕。

水面上密密浮著花瓣,有淡淡香氣傳來。

即便如此,纖秀的肩膀仍露出水面,瞧著不盈一握,精致的鎖骨上凝了水珠香露,在往上臉頰秀致,眉眼昳麗,被香湯蒸得面頰微微泛紅,像是映著春光的桃花,憑添粉面含春之感。更不必想,花瓣遮掩的水面之下是何等模樣。

盛煜聽見吞口水的聲音,清晰分明。

目光似被黏住,無力挪開,出汗後本就悶熱的衣裳裏,愈發覺得燥熱。

而魏鸞也終於察覺不對勁,懶懶睜開了眼。

看清兩三步外站著的那道挺拔身姿,水霧氤氳的眸底霎時浮起驚慌,她打死都沒想到盛煜會回來,還這樣闖進了浴房。染冬她們都是聾了瞎了嗎,這麽個大活人闖進來,竟然沒阻攔,也沒出聲提醒她!

臉頰霎時蒸得通紅,在瞧清楚盛煜目光落處後,愈發羞窘。

魏鸞立時往桶底沉下去,道:“出去!”

見盛煜僵站著不動,摸了桶邊搭著的軟巾便摔過去,“夫君你出去呀!”

軟巾砸在他胸膛後滑落,盛煜順手抄住。

“其實原本沒看見多少。”他的喉結滾了滾,感覺得到胸腔裏跳得有多強烈,滿身血液呼嘯著沖向腦門時,聲音都有點僵,目光卻死死落在被攪動後亂晃地水面,挑著唇角道:“這麽一動,全都看見了。”

香湯晃過雪白肌膚,鮮麗的花瓣貼在胸口,水波下風姿隱綽,入眼旖旎。

盛煜往前跨了半步,忍不住低笑道:“讓我看看也沒什麽。”

見魏鸞黛眉含怒,理直氣壯道:“畢竟你早就看過我。”

這是什麽歪道理,偷闖浴房還有理了不成!魏鸞被他兩道火苗竄動的目光盯著,臉簡直要紅透了,才不管誰從前看過誰,趕緊往前湊了湊,借著浴桶的邊沿擋住身體,一個勁地趕他,“快出去,快出去!”

見盛煜不顧阻攔,仍擡腳上前,手邊沒東西可用,直接掬水往他身上潑。

這一潑,手臂揮動,春光乍泄。

盛煜喉頭微緊,迎面又是香湯襲來,澆在他胸膛腰間。魏鸞大概是頭回碰見這種事,像被敵軍逼到角落後拼死防守的小可憐,紅著臉慌亂窘迫,死命地潑水趕他。

盛煜逆流而上,躬身將雙手扶住桶沿。

這般情勢,魏鸞也不敢動了,只管抱著膝蓋縮在浴湯裏,惱怒又可憐。

盛煜十指緊緊抓著桶沿,指尖忍不住撥弄香湯,眼底熾焰翻騰,有種將她撈出來的沖動。

但若真的任性,魏鸞得跟他翻臉。

盛煜死死盯著她,忽而俯身,吻向她的眉心。

唇是滾燙的,比香湯還熱幾分。

盛煜指節漸而泛白,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親吻後站直身體。衣裳前襟早就濕透,他瞧著她雙眸,聲音低啞地道:“水落而石出,我心滿意足。”說罷,唇角挑了挑,竟有幾分調戲得手的意思。

魏鸞微愣,等他退開兩步後,才算明白這水落石出的意思。

她忍不住又捧了水朝他身上砸過去。

盛煜傾身躲開香湯,只沖著她笑。

魏鸞潑得更狠,肆無忌憚地襲擊,水珠濺得他滿頭滿臉都是。

盛煜的笑容卻愈來愈濃,在退出浴房時,想著魏鸞彈盡糧絕纖毫畢露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後知後覺的染冬趕來,便見向來威儀端貴的盛煜渾身濕透,那張冷峻的臉上卻笑意極盛,活生生將臘月寒冰烤成了炎炎夏日。

染冬自打進了曲園,還是頭回見他笑得如此肆意。

她心中納罕,忙行禮道:“主君。”

“免了。”盛煜笑而揚手,吩咐道:“去給少夫人添水。”說罷,健步而出,扛著濕漉漉的衣裳去南朱閣,沖了好半天的涼水。

而魏鸞被他如此攪擾,思緒也徹底打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