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懷抱

盛煜今日回來得比平常稍早。

臨近臘月,正是一年裏最冷的時候,他策馬而歸,將韁繩扔給門房後健步入內,正碰見緩緩從車廂裏出來的魏鸞。因是跟小姐妹賞梅散心,她打扮得頗為精心,一襲海棠紅的披風彩繡織金,發髻間玉釵柔潤,明珠蘊輝。

那張臉濃淡適宜,遊賞後笑意未散。

隨行仆婦手裏捧著兩瓶梅花,她懷抱檀木盒,見了是他,眼裏立時浮起歡喜笑意,道:“夫君回來了。正好——”她回過頭,朝染冬遞個眼色,“剪了幾支梅花插瓶,給祖母和婆母、嬸母的已命人送過去了,這瓶是專門給夫君挑的,擺在南朱閣裏添點顏色。”

說著話,染冬已將插花的瓷瓶捧來。

盛煜未料她還會帶一支給他,接過後探頭微嗅了嗅,唇角不自覺地勾起,“果真清香。”遂將東西遞給身後的盧璘,動作是難得的小心,“回去擺著吧。”

他既這般說,顯然是沒打算回南朱閣。

魏鸞遂邀他一道往北朱閣走。

曲園占地頗廣,從府門到內院的路並不近,盛煜走得有點慢,魏鸞能跟得上,雖有染冬在側,也沒將周驪音的那盒子給她,只牢牢抱在懷裏。

盛煜見狀,不免多瞥了兩眼,隨口道:“寶林寺裏求的符?”

“倒不是符,只是個請帖罷了。”魏鸞想起周驪音的囑托,覺得她既然要以自家人的身份去給盛明修轉交此物,還是該跟盛煜知會一聲的,遂解釋道:“長寧覺得三弟的仕女圖畫得很好,想多請教請教,又怕打擾他,特地讓我轉送個請帖。”

聽見仕女圖三字,盛煜眉頭微皺。

盛明修的仕女圖他沒怎麽看過,但上回那幅春宮圖卻歷歷在目,他為此背了好大的黑鍋。

這便罷了,他負重前行身不由己,年少時甚少能肆意行事,盛明修有喜歡做的事,只消對盛家和他有益無害的,盛煜都盡量幫著,背個黑鍋不算什麽。

可周驪音是怎麽回事?

金尊玉貴的皇家公主,周遭有無數畫師才俊環繞,哪輪得到盛明修這半路出家的後輩?更不必曲折彎繞地勞動魏鸞去送什麽請帖。

事出反常必有妖。

盛煜想起上回弟弟從招鶴亭匆匆離開的情形,心念微動,湊到魏鸞耳畔,隨口道:“長寧公主莫不是看上了明修?”

這話直戳要害,魏鸞訝然。

她下意識扭頭去看他,未料盛煜仍保持著躬身垂首湊在她耳畔的姿勢,猛然轉過去時,嘴唇不慎擦過他臉頰。兩人似乎同時僵了一瞬。魏鸞心裏微驚,趕緊低頭落了半步,心裏小鹿亂撞似的砰砰直跳,說話都含糊起來,“應該……沒有吧。”

盛煜沒出聲。

她的話他聽進去了,但腦海裏卻全是唇瓣擦過臉頰的溫軟觸感。

深邃的眼底蕩起波瀾,盛煜偏頭看她,見魏鸞低眉垂首,手捧木盒強作鎮定。然而借著昏暗的天色,他仍能看到他微微泛紅的耳廓,被昭君兜上絨白的狐狸毛圍著,嫣色漸濃,幾與金釵末尾墜著的紅珠相似。

盛煜抿唇,壓住眼底的笑意。

迅速將那滋味回味了兩遍,他按捺住心跳,端起若無其事的姿態。

“別太摻和他倆的事。”他提醒。

魏鸞“嗯”了聲,沒多說話,只管埋首走路。

好在不遠處春嬤嬤帶人挑著燈籠迎了過來,化開夫妻間曖昧的尷尬,魏鸞碰見救星似的,詢問晚飯是否備好。春嬤嬤辦事自是妥帖的,說一切備齊,就等主君和少夫人回來。

待夫妻倆進北朱閣烤暖和身子,抱廈裏的飯菜也全都擺好。

兩人說著家常用飯,有意忘記方才的意外。

等飯後盛煜被書房裏的事務勾走,魏鸞整個人才算放松下來。於是沐浴熏香,梳發翻書,待夜色頗深時,占著寬敞的床榻愜意安寢。

只是睡前看著空蕩的枕頭,不免有些走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嘴唇。

……

魏鸞次日如約去了玉瑞堂。

盛明修並未出門。他上回被周驪音那兩碗酸辣湯折騰得夠嗆,聽見是周驪音的請帖,當時臉色就有點古怪,不過當著魏鸞的面並未多說,爽快接了檀木盒,謝她費心轉送。

比起昨晚盛煜的態度,盛明修對於周驪音的盛情雖覺意外,卻沒那麽抗拒。

這就有意思了。

周驪音雖在皇後膝下,卻也是永穆帝最疼愛的女兒,盛煜既得皇帝器重,理應對他的愛女和顏悅色些才是。時下沒有駙馬不許參政的規矩,哪怕盛明修真跟周驪音有了什麽,與皇室結了姻親,對盛家根基門第都只有好處,不會有半分損害。

可她幾番提及周驪音,盛煜或是不接話茬,或是暗露抵觸之意,頗為古怪。

魏鸞不免想起前世的結局。

當今的永穆帝是個勵精圖治的君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