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挑撥

次日魏鸞醒來時,身邊已然空了,盛煜早起去上朝,不曾驚動她的睡眠。

當天後晌,他又被永穆帝派出了京城,如從前般神出鬼沒、行蹤飄忽。

好在父親的事頗為順利。

——雖說魏鸞無從探知玄鏡司的內情,但看章皇後的態度,也能猜出幾分。

上回章皇後召見,要她設法入獄去給魏嶠遞話時,說得還頗委婉,這陣子連著三回召見,話挑得愈來愈明白,態度也愈來愈不滿。

譬如此刻。

蓬萊殿裏瑞獸吐香,簾帳長垂,連同芳苓在內的宮人侍從盡數被屏退,只剩兩個人坐在內殿。章皇後仍是雍容尊貴的中宮打扮,鸞鳳釵簪裝點著高堆的雲髻,那張臉卻難掩怒色,聽見魏鸞說未能說動盛煜帶她去玄鏡司探視時,忍不住拂袖而起。

“你嫁進盛家快半年了,怎還如此無用!”

聲音裏怒氣勃然,若不是強壓煩躁,怕是能指著鼻子罵起來。

魏鸞屏住呼吸,錦繡衣衫之下站姿愈發恭敬。

她活了快十六歲,還是頭回被章皇後怒斥。

這位皇後母儀天下,統率後宮,性情早已磨得沉穩,尋常若是被觸怒,多是拿出威儀姿態按律責罰,愈生氣愈冷靜。如今火氣上湧,口不擇言,顯然是焦躁了——為章家的前程而煩躁不安。

魏鸞提著顆心沒敢說話,看她煩躁地來回踱步。

好半晌,章皇後才壓住脾氣,道:“不是我逼你,實在是此事幹系甚大。鸞鸞,你也不小了,幼時被咱們捧在掌心裏寵著,如今府裏碰見麻煩,總該盡心回報才是。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你父親在獄裏受苦,無動於衷?”

“娘娘息怒,是鸞鸞無能。”魏鸞低聲。

章皇後狠狠皺眉,“不是無能,是你不用心!盛煜是你的夫君,憑你這品貌,私下裏哄得他高興些,什麽事辦不成?至不濟,內闈裏情濃之時求著他,只要他有半分心軟,就能帶你去瞧瞧。這種夫妻間的事,難道還要我親自教你?”

能把話說到這地步,顯然十分情急。

魏鸞只能小心賠罪,“鸞鸞謹記教誨,回去後會盡力的。”

“都快火燒眉毛了,要竭盡全力!”章皇後稍加思忖,又道:“知非的事你可知情?”

“兄長?他怎麽了?”魏鸞微詫擡眉。

“你居然還蒙在鼓裏!”章皇後簡直要氣瘋。

明明賜婚時她那樣會籌謀盤算,一副定能把將盛煜滿腔冷硬化成繞指柔的模樣,怎麽節骨眼上卻如此不濟事!她心中暗恨,卻只能強壓脾氣,道:“日前聽到的消息,玄鏡司要拿你兄長回京審問,章家都沒能攔住。”

“他、他怎麽又捉了兄長?”魏鸞扶著旁邊的桌案,驚慌無措。

章皇後拍著她肩,語重心長,“這是軟磨不成,要拿知非威脅,逼你父親松口。你父親身在獄中,不知外間消息,定是十分難熬,誰知道玄鏡司是如何蠱惑磋磨的。但凡他撐不住松了口,敬國公府、章家、連同東宮,都得被人一步一步地生吞活剝了!”

魏鸞指尖輕顫,臉色都有些泛白。

章皇後知她是怕了,低聲道:“盛煜若當真待你好,怎會對知非動手?這背後的盤算,你得掂量清楚。若是魏家真出了事,連帶章家和東宮被動搖,沒了娘家倚靠,你在盛家可就是個棄子。前朝的尚幼清,你還記得吧?”

尚幼清的事,魏鸞自然聽說過。

也是自幼被父母疼愛的高門貴女,被夫君何家處心積慮的求娶。成婚之初,那姓何的溫柔多情,甜言蜜語地哄著她,套問尚家的機密,捏著線索暗裏深挖。連帶尚家都被蒙蔽,覺得結了親就是一家人,攜何家上船。

結果何家拿夠證據後翻臉無情,踩著尚家成了新貴。

可憐那尚幼清,娘家覆滅後孤苦無依,夫君又過河拆橋,沒兩年就熬得油盡燈枯。

著實是個發人深省的慘案。

魏鸞若不是有前世的教訓在,聽了章皇後這番威逼利誘、挑撥離間的話,恐怕真得深信不疑。

此刻,她也竭力說服自己相信。

章皇後覷她神情,見她緊緊揪著衣袖,那雙神采流動的眸中盡是擔憂慌亂,心中稍安,鄭重道:“這事片刻都不能耽擱,你今晚就想法子。若是——”她頓了下,不好說得太直白,只道:“我尋個嬤嬤教你。”

正說著,外間傳來內侍的高聲通稟,是永穆帝來了。

章皇後面色微動,當即打住話頭。

在聽見殿外熟悉的聲音時,朝魏鸞遞了個眼色。

……

內侍簇擁著的腳步聲很快就到了殿門口。

章皇後滿身勃勃的怒氣在一瞬間收斂殆盡,對著不遠處的螭紋銅鏡迅速理了理衣裳,而後帶著魏鸞去迎。

殿門吱呀輕響,繡著明黃龍紋的衣角跨進門檻,兩人忙各自行禮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