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父子(第2/2頁)

出京之前,章皇後還曾特地提過盛煜,說此人心思縝密、做事決斷,又是皇帝的心腹之人,若能引為幫手則如虎添翼,若樹為政敵則極為棘手,勸他多花些心思,縱不能收入麾下,也該暗裏籠絡招攬。

周令淵也有此意,只是畏懼永穆帝天威,不敢擅動。

誰知短短數月之間,竟成了奪妻仇敵。

他愛了近十年,苦苦求娶的心上人,竟毫無征兆地嫁到了盛家,盛煜他竟敢迎娶!

周令淵的目光牢牢鎖著盛煜,縱極力克制,仍有陰沉怒火翻湧。

盛煜亦察覺起目光,端然擡頭。

目光相觸時,如有兵戈交鳴。

太子不掩滿腔怒火,目光像是燒得滾燙的劍鋒,未經淬煉而鋒芒逼人。盛煜則姿態巋然,像是萬年冰封的高山,神情間不見半點波動。片刻死寂,群臣緘默,隨行巡查的太子詹事知道此處非說話之地,心驚膽戰地瞥了眼周令淵,而後示意車馬啟程。

群臣拱手避讓,軺車駛過朱雀長街,直入皇宮。

那裏,永穆帝正在等著他。

……

換在往常時候,像太子巡查回京這樣的大事,章皇後婆媳必定會興沖沖地來迎他。

這回卻反常的安靜。

有心腹遞回來的消息在,章皇後篤定太子分得清輕重,便未到永穆帝跟前添亂,只早些去章太後宮裏作伴,等太子面君完畢再來後宮問安。是以周令淵率百官進了宮,在紫宸殿復命後,便被永穆帝單獨帶到了麟德殿。

簾帳長垂,龍涎香濃,殿門掩上的瞬間,太子便停下腳步。

永穆帝瞥了他一眼,仍往裏走。

“父皇!”周令淵開口叫他。

永穆帝腳步未停,沉聲道:“若是為魏鸞的事,進來再說。”

他既提起此事,周令淵也不遮掩,快步跟過去,雙手不知在何時攥成了拳頭,眼底強壓的怒意湧出,急道:“父皇不該把她賜給盛煜!鸞鸞自幼沒吃過半點苦,怎能嫁給盛煜那種人。何況父皇答應過,要把她娶給兒臣做側妃,兒臣一直在等,等了四年!”

永穆帝沉默不應。

周令淵憋了太久,情緒愈發激動,“父皇說過,她要年滿十六才能嫁給我,可她今年才幾歲?十五!她還在等我回來,等我娶她。”縱極力克制,那雙看慣朝堂風浪的眼睛裏也泛起了血絲,他顧不上君臣之別,用力扯住永穆帝的袖子,“父皇,鸞鸞是我的。”

“你的?”永穆帝語聲低沉,“因為你喜歡,她就成了你的?”

“她也喜歡我!”

“朕賜婚前曾問過魏家的意思,她願意與盛家結親。”

“不可能!”

永穆帝沒說話,只靜靜看著他。

周令淵胸膛起伏,死死扯著永穆帝的衣袖。好半天,他眼底的怒火才漸漸收斂,松開皇帝的衣袖退了半步,沉聲道:“她的父親還關在玄鏡司的牢獄。鸞鸞懂得什麽,自是不敢觸犯父皇的天威。賜婚的事她不可能願意。”

這話僭越了,永穆帝卻未生氣。

他只指了指案上放涼的茶杯,示意兒子喝兩口。

周令淵不肯喝,永穆帝便晾著他,慢慢翻看禦案上堆著的奏章。

直到身後傳來膝蓋觸地的聲音,他才猛然回頭。

“你——”

“求父皇將她還給我。”周令淵端正跪在案前,身上仍是東宮太子的威儀冠服,激動的情緒平復後,聲音恢復了平常的沉靜,只是眼神仍然激蕩,幾乎含了懇求,“兒臣想娶鸞鸞,此生此世,只想娶她。”

永穆帝看著他的眼睛,手指輕顫了顫。

身為父親,他很清楚兒子的秉性,自幼尊貴榮寵,溫和卻也驕傲,絕不輕易跪地求人。

尤其是這種事,太子明知不可能。

皇家賜婚絕非兒戲,哪有還回去之說?

周令淵卻不死心,執拗道:“兒臣對她是真心實意。”

金猊吐香,風動朱窗,永穆帝看著跪地的兒子,豈能不知這些年青梅竹馬的深情?當初答允盛煜賜婚時,他便知道太子絕難接受此事。

而如今太子跪在跟前……

永穆帝踱到禦案後,好半晌才嘆了口氣,目光落在那方年代久遠的鎮紙上,神情露出少見的疲憊懷戀,“朕年輕時也曾有鐘情的女子,欲與她共度一生,卻因朝堂情勢娶了你母後做太子妃。後來她在產子時血崩而死,母子俱亡,就在朕的東宮,你母後親自照應的。”

“這次賜婚的事,朕並未刻意隱瞞,你卻直到魏鸞成親後才聽到風聲。你是朕的太子,但東宮內外卻並非都是你做主。”

“魏鸞很好,但東宮已有章氏,若真把她給了你,你護得住嗎?”

永穆帝垂眸看著兒子,緩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