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探獄

盛煜安排魏鸞去玄鏡司探獄的那天,趕在了太子軺車回京的前一日。

因章皇後和章太後聯手將消息瞞得密不透風,永穆帝又沒去摻和他們母子的事,是以太子起初只是聽聞魏嶠入獄,卻不知魏鸞嫁入盛家的事。章皇後還特地傳信於他,說魏嶠一切無恙,盡在她掌握之中,不必太子費心。

太子當時巡查在外,有章皇後安撫,暫未插手。

直到魏鸞出閣的事塵埃落定,章皇後才派親信出京,將消息告知太子。

盛煜不知道太子當時是何反應,但那之後不久,玄鏡司裏便迎來了幾撥訪客,皆是與太子有幹系的人。他自是置之不理,沒透露關乎魏嶠的半個字,又將試圖窺探曲園的人收拾得幹幹凈凈,絲毫沒給東宮面子。

這些暗中的波濤,魏鸞皆不知情。

如今太子即將回京,山雨欲來,盛煜也將玄鏡司和曲園看管得格外嚴密。

為避耳目,魏鸞扮成盛煜的隨從,趁夜去獄中。

衣裳倒不難辦,魏鸞在閨中時為打馬球裁了好幾套勁裝,亦有羊皮小靴,命人從敬國公府徑直取來,外面再罩個男子外衫即可。勁裝在身,青絲拿冠帽籠住,身上罩件披風,雖說身量不及成年男子,倒也勉強能蒙混過去。

魏鸞收拾停當後趕到曲園門口,盛煜已命人備好了馬匹。

臨近九月望日,蟾宮皎明。

澄瑩月光漫漫灑下來,不必掌燈便能將近處動靜辨別分明。

盛煜站在細花篾簟編成的墻門跟前,身上換了玄鏡司使那套官服,蹀躞帶用了革的,腰間懸著長劍,憑添威儀冷厲之姿。見魏鸞由染冬陪著匆匆行來,他迅速打量了眼,目光落在她胸脯腰間。

少女身姿漸豐,雖有寬敞外衫遮掩,留意時,仍能看出春山般起伏的胸脯下和纖細欲折的腰肢。乃至於那張臉,沒了發髻珠釵的累贅裝飾,卻更顯天生麗質,雙眸如星,婉麗動人。

盛煜有點頭疼地皺了皺眉。

是他想岔了。

原以為她扮了男裝,會跟玄鏡司那兩位身手出眾的女統領般不辨雌雄,卻原來是這般模樣。不過此刻再讓她換裝未免麻煩,也沒那個必要,只是這身段眉眼叫別人瞧見……那一瞬,盛煜腦海裏竟冒出了金屋藏嬌的念頭。

但他很快將那念頭趕了出去。

只在她走近時,沉默伸手,將她身上披風的寬大帽兜拎起來,扣在她腦袋上,幾乎遮住半張臉。而後揪住胸脯兩側的披風往中間攏了攏,手卻有意收斂著沒去觸碰。

魏鸞懵了下才明白過來,紅著臉將披風攏得更嚴實。

而後騎馬出門,也無需帶隨從,夫妻倆直奔玄鏡司而去。

……

魏鸞在京城長這麽大,還是頭回踏足玄鏡司的地盤。

高墻巍峨,殿宇嵯岈,幾條街外都巡查得嚴密,進了衙署更不見半個閑人。牢獄就在衙署後面,砌得堅固牢靠,門口兩排火把經年不熄,暗夜裏如猛獸蹲伏。

魏嶠關在西側的牢室。

迥異於想象中的陰暗潮濕,這邊倒是頗寬敞幹爽,牢室大多空置,也不憋悶。

盛煜走到拐角時便停下,指著盡頭的位置道:“最裏面那間,自己去吧。”說罷朝隨行的牢頭瞥了眼。牢頭會意,忙取了鑰匙雙手奉上,而後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轉瞬之間,空蕩牢獄之中便只剩了夫妻二人。

魏鸞捏緊鑰匙,沒忘了朝他微微屈膝,“多謝夫君。”

“那邊沒人,可隨意說話,我在此等你。”

盛煜覷著她,火光映照在他臉上,眼眸深如沉淵,晦暗不明。

魏鸞莫名有些緊張,“夫君放心。”

竭力按捺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她捏著鑰匙,從最初的緩行到疾步,最後幾乎是小跑著到了廊道盡頭的那間牢室。廊壁上火把照得微明,隔著鐵鑄的門柵,她終於看到了數月未見的熟悉背影——

他盤膝坐在那裏,面朝墻壁,身上換了件深色衣裳,頭上仍是從前的進賢冠,只是脊背微微躬著,應是久在獄中,心力交瘁之故。聽見腳步聲,他並未有任何反應,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對玄鏡司的人始終漠然。

眼淚毫無防備地滾落了下來。

魏鸞咬著唇,不敢讓父親聽見哭聲,手指微微顫抖著,拿鑰匙去開鎖。

原本闔目端坐的魏嶠覺出異樣,回頭瞥了一眼。

而後,他整個人便僵住了似的,驚愕地看著墨色披風裏包裹的熟悉眉眼,在魏鸞開鎖的瞬間,他似猛然醒悟,騰地站起身來。腿腳坐得僵硬,起身又太猛,他身子晃了晃,扶著鐵柵欄站穩,神情似不可置信,“鸞鸞?你怎麽來了?”

“爹!”魏鸞喉頭哽咽,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魏嶠有些踉蹌地走過去,將礙事的鐵鎖扔掉,一把拽住女兒的手,“你怎麽來了?”說著話,將罩在她頭頂的帽兜扯開,細細打量女兒,見她神采面容如舊,才稍稍放心,繼而問道:“你母親呢,家中都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