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腐竹

過了幾日,燙傷時候掉了皮傷了肉的地方,開始結一層厚厚的痂。

看得出來,痂周圍的皮膚顏色與完好的皮膚顏色明顯不同,新長的肉發紅。

倪芝這些天吃得清淡如水,連任何帶色澤的都不敢入口。

錢媛在她面前每天提著尾巴做人,那天她從宿舍門口一瘸一拐地進來。

倪芝翻了翻白眼,“別裝了。”

錢媛嘿嘿兩聲,“你咋知道的?”

倪芝撇嘴,“你不是吹牛,自己比賽前崴了腳,猛噴噴霧,兩天後還去比賽了。”

錢媛底子好又皮實,一向恢復得快,她去了黑暗小診所敷了一周藥,走路已經差不多利索了。

尤其是每次遠遠聽見她腳步勻稱,進了寢室就一瘸一拐。

倪芝不拆穿都對不起自己智商。

錢媛最近心虛得緊,她也知道倪芝大概是要留下疤,自責又懊惱。但她性格一向如此,不會裝可憐,只能做些啼笑皆非的舉動。

對她來說,那天沒問林致然和倪芝單獨講話說了些什麽,已經是破天荒了。

她知道倪芝吃不了什麽,忌口一大堆,每天凈喝些粥,自己拿了個電煮鍋說要給她開小灶。

說她家祖傳的大碴粥配方,嗷嗷好喝。

還揚言要給倪芝用電煮鍋煮大苞米棒兒。

結果倪芝都沒吃著,就被宿管大媽發現了,把她鍋給抄了。

錢媛只能自動自覺承接下來給倪芝打包飯食的任務。

等痂漸漸掉了,露出裏面新長的肉,已經是半個月以後了。

裏面新長的肉摸著硬硬的,顏色與周圍深淺不一,她那一片就是花的,而且多少有些凹凸不平。

但倪芝見錢媛每天小心翼翼,事已至此,責怪的話她都說不出來了。

她回想自己最近的經歷,要不是被人潑水,要不是燙傷大腿。

連陳煙橋都因此同意了訪談。

倪芝也沒同他解釋,她是當了師姐助理,才去訪談失獨家庭,並不是因為訪談他不成才換了課題。

然而倪芝給師姐打了個電話,說了自己不能做助理了以後,聽了個狀況,又去了趟醫院。

張勁松躺在床上,一只手抓著劉梓欣的手,不斷安慰。

“師兄,你怎麽樣?”

張勁松見倪芝來了,還頗不好意思。

“沒事了,就你師姐緊張,我洗完胃直接能走了,非讓我擱這兒呆一天觀察。”

劉梓欣眼眶裏還有淚,掐了他的手,“讓你瞎逞能,你一天到晚能什麽啊你?”

她一邊轉向倪芝,“你看你,來看你師兄,還帶啥東西。”

倪芝放在櫃子上,“我就意思意思。”

張勁松自從那天被何師太罵過以後,憋著一口氣,他本來也有學術心,不想被瞧不起。他研究哈爾濱市的拾荒者群體,為了跟那群拾荒者同吃同住,真的進了垃圾場住。

然而他跟他們一道蹲著吃盒飯,吃了一半放在旁邊,想去拿個充電器,回來再吃,沒吃兩口便腹痛如絞。才知道剛才有拾荒者的孩子,拿了廢舊電池在手裏玩,不小心掉他飯盒裏了,又撿出來了。

哈爾濱那幾個大醫院,醫大一院和醫大二院,哪個不是急診都排老長的隊。而且濱大校醫院給學生有補貼,他咬著牙自己打車回了校醫院。

好在及時,沒出什麽問題。

張勁松知道這回把對象嚇壞了,不顧倪芝在,還在低聲寬慰。

“你自己這個失獨家庭不是也這樣嗎?田野就是又苦又累又難,我好不容易贏得他們信任了,要是放棄,不就前功盡棄了。”

倪芝插話,也說了,她去的何家,被潑了一盆洗碗水。

師兄這個大約是個偶然,什麽項目都危險。

等劉梓欣平復了些,倪芝才跟她細說了她了解到的何家,勸她放棄這一家。

走得時候,看見劉梓欣還在一邊溫柔地埋怨張勁松,一邊說下次陪他一起去。

她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大腿上的傷疤。

六月一過,衣服褲子更見薄了。

隔著褲子就能摸出來,輕微不平坦,而且面積不小。

接近夏至,哈爾濱的天亮的越發早。

偶爾還能聽見走廊上有人嘟囔,“昨晚玩手機晚了,真是沒玩一會兒天都亮了。”

倪芝睡前沒拉窗簾,大概是睡得淺,見光就早早醒了。

在牛包鋪和食堂裏糾結了一陣子。

突然想起來這個時間,趕趕早市正合適。

東北的早市文化,可謂深入人心。

在哈爾濱,少說也有過百家早市兒。

倪芝到的時間正好,這一片已經密密麻麻的是人了。

婦女們大多推著個買菜專用的小推車,東北人買菜講實誠,不買夠一箱子都不願意走。老頭子一般不,早上出門逛個早市兒就當遛彎兒,不見得要買多少東西。

早市是公認價格最便宜的地方,又新鮮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