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鴨血(第2/3頁)

錢媛問她,“要不讓你朋友回去休息?我們在這兒就好了。”

倪芝轉頭問陳煙橋,“你要回去休息嗎?”

陳煙橋看了眼錢媛和林致然的組合,還是沉聲回答,“沒事。”

倪芝聽話地跟錢媛說,“你回去吧,醫院也不是越多人越好。”

錢媛也弄不清陳煙橋什麽來頭,今天她還不敢跟倪芝頂嘴。

“那我們送你進去。”

她難得貼心,在床邊扶了倪芝上去,替她弄好枕頭,又蓋上被子。

才替倪芝把那件黑夾克還給陳煙橋。

可以看見,黑夾克的袖口,已經磨得掉了皮。

病房裏的燈,要明亮許多,不像走廊裏,陳煙橋偏著頭,錢媛只能看個側臉。

她早就覺得陳煙橋眼熟,這回看清楚正臉,終於對上號了。

錢媛倒吸一口冷氣,“你不是那個火鍋老板!”

陳煙橋皺著眉看她,錢媛嗓門大,隔壁的中年男人被她這麽一吼,哼唧了兩聲。

他點頭,簡潔明了,“是我。”

錢媛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倪芝是如何跟火鍋店老板認識的,而且看起來兩人關系,還算熟識。她並不知道他們不過見了幾次面,卻像認識了許久一樣。

陳煙橋的那些苦情往事,被倪芝窺得一二,她最狼狽的時候,也是他伸的援手。

陳煙橋早看出來年輕的男孩兒的眼神,他低聲解釋,“我碰巧路過。”

錢媛不多想,就點了點頭。

林致然顯然不會信這只言片語的解釋,他跟錢媛說,“你先出去等我吧,我跟倪芝說句話就來。”

他說完這句話,幾個人的氣氛就古怪起來。

錢媛再遲鈍也知道他想做什麽。

但她既無法發作在林致然身上,也無法發作在倪芝身上,強擠了個笑容,又哥們兒式地拍了拍林致然的肩,“行啊兄弟,外面等你,快著點兒。”

她一蹦一跳地出去,陳煙橋看了眼他們,從夾克裏摸出打火機和煙盒,靠在醫院門外墻上點了根兒煙。

門外呆著的老頭老太太,仍在熱火朝天地討論著。

倪芝正想問他究竟想做什麽,林致然已經一把掀了她的被子。

林致然問她,“你燙到哪兒?”

“大腿。”

她隔著褲子給他指了指大概位置。

林致然皺著眉,替她掩回去被子,唇抿得緊緊。

許久才開口質問,“就找了個這樣的?”

倪芝否認,“只是朋友。”

林致然不信,“朋友會在地震的第一時間裏出現在你宿舍底下?”

他冷笑地帶著諷刺之意,“生死之交?”

倪芝偏過頭不看他,陳煙橋根本不是為她而來,是為他曾經經歷的,比這慘痛百倍的地震和傷痛,這點她比誰都一清二楚。這不過這些話,她沒法跟林致然說。

她半晌只幽幽地問,“你知道錢媛喜歡你嗎?”

林致然不吭聲。

“那你就趁早說明白,別讓她白傷心。要不就試試。”

她嘆了口氣,對錢媛氣還沒消,就替她說好話。

她和林致然直視了片刻。

林致然不知有沒有聽進去,“算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對老男人長個心眼兒,別被騙財騙色。”

林致然出去時候,陳煙橋已經回了醫院走廊裏,他仍穿著那件破背心,手裏拖著黑色夾克,坐在醫院的塑料凳子上閉目養神。連讓他仇視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陳煙橋閉眼,背後是冰冷的墻壁,腦子裏畫面接續。在哈爾濱十年以來,這次算是震感最明顯的一次,頭一次不用面對整棟樓居民異樣的眼光。

陳煙橋這十年來的睡眠,淺薄得似暮年老人。偶爾連樓下孩子頑皮深夜裏放的一聲爆竹,都能讓他醒來。

現實和夢境的界限愈發模糊,夢裏重回廢墟,現實虛驚一場。他有時已經分不清自己的夢回,究竟是回到那場地震裏救出余婉湄的執念,還是一種懲罰,讓他常年遭受震蕩之苦。

哈爾濱因為靠近長白山地震帶上,這些年也陸陸續續受吉林地震的波及,但幾乎沒有必要下樓。

陳煙橋頭兩年察覺到晃動,就挨個敲這一棟樓裏的門兒,幾次下來只是他的錯覺遭人白眼。只有何家二老和趙紅知道他的事兒,仍陪他下樓在空曠地上站著。

後來陳煙橋的床頭習慣了常年放杯水,強迫自己去看杯子裏的水是不是在晃。

這次震感比以往強烈,鐵路小區裏住的都是老人居多,被震下了樓。誰都無法預料後面的余震是什麽級別,陳煙橋看著樓下人頭攢動,終究還是往學校裏走。

陳煙橋摸了摸褲兜,空蕩蕩的沒有煙盒。又把手伸進黑色夾克裏,打火機冰冷的金屬外殼讓他清醒一些,想起來這是醫院走廊。

他把手插在頭發裏,克制著煙癮。

所幸他不用抽煙來壓制困意,陳煙橋清楚,如果這一晚不是在醫院度過,他也是無眠至天邊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