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凍豆腐

陳煙橋的外套還披在她身上,然而他自己就穿著個白背心就走遠了。

倪芝的手指發白,緊緊摳著外套。

錢媛說的話,她不知道對一個跛腳的人聽來,是何等感受。

但陳煙橋確確實實走了。

大步流星,毫不猶豫。

他還因她受了一場無妄之災。

倪芝那點兒怒氣和焦躁,伴隨著陳煙橋的轉身離去,和對錢媛大吼,一同消失,她站在原地,分外平靜。

好像腦袋裏眩暈,大腿上的疼痛,渾身的寒冷,都不屬於她了。

也許是習慣了右邊有強有力的攙扶,她沒有再拒絕錢媛的手。

錢媛被她的臉色嚇住,沒敢再說話。

倪芝低著頭,看見錢媛的腳面腫得愈發嚇人,像個小饅頭一樣。

“你不能再這樣走了。”

錢媛大咧,“我練滑冰這麽多年,崴了多少次,心裏有數。”

見倪芝還欲說話,她急忙補了一句,“再說了我也要往醫院走啊。”

倪芝不再說她。

曉曉說道,“阿媛,那你少用點力吧。”

校醫院說遠不遠,就在學校邊上,然而她們宿舍在學校西南角,校醫院在學校東南角。平時走過去,差不多十分鐘。

宿舍通往校醫院的這條路,經過遊泳館、體育場、現在無用的滑冰場,在半夜時分冷冷清清,空無一人。

她們剛過了遊泳館,後面傳來的一陣噪音,聽得格外清晰。

明顯是什麽東西在粗糙不平的水泥地上飛速拖拽摩擦出來的聲音。

而且離她們越來越近。

她們不約而同地回頭看了看。

一個穿白背心的男人推著小倉買送貨用的小推車,那種只有個底,配著兩條杠子最後在中間匯聚成一個扶手的小推車。

他鼓脹的手臂放在鐵質扶手上,因為用力往前推著,顯得線條格外流暢,腋下還夾著兩瓶礦泉水。

那小推車輪子滾得飛快。

平時見到的這種車,多數負載著沉重的一箱箱的飲料零食之類,都由送貨人費力得或推或拉,賣了好一把子勁兒才咕嚕咕嚕走了。

然而因為他推的車子是空的,被推得飛快,聽著都覺得輪子和地面摩擦的地方,慘不忍睹。

倪芝也沒想到,陳煙橋原來去借小推車了。

她們停下來,陳煙橋三兩步也推到她們面前了。

這回看見,在十幾度的夜晚,他額頭已經是細密的汗珠,胸口也有正往白背心裏淌的汗。

陳煙橋沖倪芝伸了手,“上來吧。”

等倪芝坐下,他又把那兩瓶礦泉水給她。

“先沖一下。”

倪芝就擰開瓶蓋兒,對著自己的大腿澆冷水,她本來還發冷,腿上又火辣辣地疼,這一瓶冷水澆下去,那種冰火交織的快感與痛楚,直讓她倒吸冷氣。

曉曉陪錢媛等著林致然。

錢媛說了,好不容易有機會,死也要等著林致然來。

她們從背後看著陳煙橋推著倪芝在校道上走的背影。

那小推車被推得居然有種夜行千裏,一騎絕塵的氣勢。

還拖著一條蜿蜒的水線。

“你覺不覺得這個男的有點眼熟。”

“其實我剛才就想說了。”

任何傷病都是越快就醫就好,車上推了一個人,就不像空車那般輕松,

錢媛眯著眼睛,她一練體育的,自己崴腳確實是家常便飯。

她雖然大咧,但看多了幾眼就發現些許端倪。

“哎,曉曉,這男的好像腿有點問題,怪不得他剛才不肯抱倪芝。”

“真的嗎?你小聲點呀。”

然而沒走遠的小推車,倪芝還是聽見了錢媛自以為小聲的大嗓門兒。

她心虛地回頭看了看陳煙橋,他表情嚴肅,只推著她往前走。

“你怎麽在這裏?”

“學校人流密集度最高,我就來看看。”

“其實都沒有什麽震感,但是宿管都讓下樓呆著。”

陳煙橋語氣和表情愈發嚴肅,“恩,樓層高,以防余震。”

倪芝受教地點點頭。

“這次地震有多少級?”

“我又不是地震局的。”

她跳躍式地問問題,“你怎麽借到車的?”

“押了身份證。”

“哦。”

“你怎麽想到的?”

陳煙橋手下頓了頓,幾乎微不可察。

他怎麽想到的,那年他跟幾個哥們兒同外校的打球,年輕時候爭強鬥狠。跳起來時候被人撞了一把,居然直接單膝跪地了。

那時候膝蓋跟裂開了一樣痛,動都動不動不了了。

余婉湄已經沖過來抱著他哭。

即使這樣,他還一邊用手抹她的眼淚,“哭什麽?讓你看我進球你非要看書,偏偏老子摔一跤被你看個正著。”

余婉湄給他氣得眼淚更止不住,“你說的什麽話?”

幾個大男人想把他扛起來,余婉湄看他們動作粗魯,怕傷著他,像母雞護犢子一樣擋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