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第3/5頁)

薛如懷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便只瞪大眼睛望著他,屏息凝氣,靜候下文。

“盯著誰看呢?”霍奉卿冷眼斜睨。

嗓音徐緩威沉,平靜的語氣中透出森森涼意,仿佛抓到學子行為不端的庠學夫子。

薛如懷先是愣怔,接著明白了什麽似的,促狹低笑:“這麽寶貝?看一眼都不行啊?”

“看一眼?”霍奉卿手上的力道稍稍加重,手腕不輕不重壓迫著他的頸側脈搏,咬牙寒聲,“這一路上你總共看了十七眼。”

雲知意從求學時代就很惹眼,同窗中間好些個少年郎時常偷偷看她,背地裏半藏半露地議論。

雲知意向來不太留心別人,所以自己並不清楚這些事。霍奉卿卻是一清二楚的。

雖明知方才薛如懷看雲知意的眼神並無綺念,只是若有所思,但霍奉卿想戳瞎他也不是一時半會兒了。

呼吸困難的薛如懷趕忙認慫,賠笑告饒:“松、松手。霍大人容稟。”

他倆落了很遠,說話的聲音也不大,但這番動靜還是驚動了前頭已走出老遠的三個姑娘。

上山一路都未曾回過頭的雲知意總算駐足回首,居高臨下地看了過來,眼神裏有些疑惑。

霍奉卿冷冷哼聲,手上略松,從牙縫中冷冷迸出一字:“講。”

前頭的顧子璇將雙手攏在嘴邊,大聲笑問:“你倆鬧什麽呢?”

薛如懷艱難擠出個笑臉,揚聲答:“玩呢。你們先走著,我們這就跟上來。”

前頭三個姑娘便繼續轉回去,邊上台階邊小聲說笑。

薛如懷這才低聲對霍奉卿解釋:“我只是在想,那年黑市賭档案,若沒有雲知意拉我那一把,我如今就算沒在牢裏,大概也只能是個市井混混。她先前說願保陳琇,是因為試出陳琇對學政司來說可堪大用。但我……我一直不知怎麽才能報答她。”

哪怕雲知意當時就說過,她提醒薛如懷懸崖勒馬,只是因為不希望顧子璇被他連累落得個包庇罪。

可對薛如懷而言,雲知意確確實實在關鍵時刻挽救了他的一輩子。

“進了工務署這些日子,我有時會想,若有朝一日,雲知意也卷入黨爭,我會毫不猶豫地站在她身後。可我有時又想,若她對面的人是你呢?”

哪怕如今州府不少人因霍奉卿涉入黨爭過深,在背地裏對他有所非議,但無論旁人怎麽說霍奉卿變了,薛如懷對霍奉卿的那份盲目崇敬都不曾淡去。

一邊是恩人雲知意,一邊是自小崇敬的同窗霍奉卿,這就有點為難薛如懷了。

霍奉卿松開他的脖頸,順手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下:“少想那些沒用的。你只需記住‘在其位謀其事’這六字,千萬不要摻和黨爭之事,便是對她最好的報答。”

薛如懷看向他,滿眼不解。

真是天要下紅雨了。如今在同輩官員中涉入黨爭最深的霍奉卿,居然嚴肅認真地告誡別人,千萬不要摻和黨爭之事?!

霍奉卿淡淡勾唇:“待田黨倒台後,原州官場急需用人之處就太多。她願意有條件地保陳琇重回學政司,無非也就是為這個。”

他望著前頭那個纖細背景,笑意愈來愈深。

那小祖宗說過,不必每個官員都像她。同樣的道理,也不能每個官員都像霍奉卿。

——

報國寺正殿供奉了兩女一男共三尊大神像,余下還有幾十尊小神像分散在各殿,據說都是為大縉開國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小名將。

顧子璇將門出身,每年都會隨父母兄姐前來報國寺祭拜,算是一行五人裏對報國寺最熟悉的。

她興致勃勃地帶著大家穿梭各殿,帶著濃重的敬意,壓著嗓子為大家講解。

“……因是縉王李恪昭時期塑的像,年代久遠,地方志上的記錄與報國寺僧人代代相傳的說法有所偏差。這三尊神像又都是戰袍裝束,不太能確定他們各自在戰場之下的身份,如今已沒人能斷言他們分別是誰了。”

薛如懷聽得津津有味,聞言好奇:“地方志說這三尊大神像是誰?寺中僧人又說他們是誰?”

顧子璇答:“地方志說,這尊男神像是著有《朔望兵陣》的兵聖衛朔望,女神像分別是‘殺神’司金枝和‘戰神’葉明秀。但據報國寺僧人傳下來的說法,男神像是縉王李恪昭時期的武侯李祐安,這兩尊女神像分別是李恪昭的王後歲姬,以及王後副將花福喜。”

薛如懷懵了片刻,隔著顧子璇支棱出腦袋,看向她左邊的雲知意:“從前史學夫子曾說過,雲氏家史幾乎就是半部原州史。你家的家史上有提到這三尊神像分別是誰麽?”

雲知意抿了抿唇,心不在焉地答:“我家家史沒有明說報國寺的神像是誰,不過,裏面記了天命二十四年,異族吐谷契騎兵越山入侵原州一戰。是李恪昭的王後歲姬領左將花福喜,率精兵三萬繞過鄴城,奔赴松原希夷山迎戰。”